過去的一段時間簡直不堪回首,我幾乎是在煙草和酒精的麻醉下度過的,曾經一直感覺自己的定力足以應對一切,但當那些本以為遙不可及的事情洶湧而來時,才感到這種想法的可笑,才感到那些“生命不能承受之輕”的存在。有人說,愛情使人成熟,但我覺得只有在愛情真正死去的那一刻,才能體味到這段人生中難得的時光帶給你的比快樂、憂傷、牽挂等等更為深層的東西。張小嫻說過:“愛情不是在土壤上開出的花朵,而是土壤上的肥料,最後開出的那朵花,是你的人生。”所以,也許我應該慶幸,甚至應該感激……
記得在愛情剛剛開始的時候,我有着格外的冷靜和洒脫,那時常常告誡自己這隻不過是一場遊戲,即便GAMEOVER后,也要把自己當成一名過客,靜待流光歲月將那些曾經的記憶消磨殆盡。但當一切成為現實后,才知道這種想法太幼稚,真正讓我難以忘懷的是那種業已形成的生活方式以及生活態度。
————題記
當一切煙消雲散后,我終於明白我所遇到的也許就是真正的愛情,至少有一段時間我是真正愛過她的,但在更長的時間裡和她在一起的理由也許只是一種依賴,我與生俱來的懵懂和迷茫在這種長時間的微妙的感覺中消失殆盡,現實就像一列駛向晨曦的火車,它將夜幕撞的支離破碎,驅散了積鬱在我心頭的種種幻想。有時,我會渴望往昔的溫柔和感動,渴望那心中漣漪激蕩的感覺,但與此相伴的感傷和淚水也足以鋪就一條綿綿無期的憶昔之路了,這條路的盡頭在哪裡?希望是離我“幸福巴士”的始發站不遠的地方。
已進入了深秋時節,窗外突兀的梧桐赤裸着身體,靜穆的佇立在刺骨的寒風裡,稀疏的陽光也都躲藏在建築物的背後不肯出來,就像陝北的待嫁姑娘,手捧滿臉的嬌柔和羞澀,從手指縫中偷看眼前這個讓自己最歡心的粗獷後生。孤孤單單的落葉在地上婆娑起舞,好似落單的大雁,在迷惘中追索着自己未知的歸宿。天氣一連幾日地布滿陰霾,不見一絲生氣,時而掠過的北風猶如一支畫筆,一遍遍地在這張無邊無際的畫布上宣洩着灰白色的憤怒。這場景使我悵然,我站在窗前,漫無目的地想着一些沒有答案的問題,時不時地會有一股股冷風從沒有封嚴的窗戶縫裡溜進來,將我手中的煙蒂吹得星火閃爍,也許我該做點什麼,但我不知道現在有什麼事值得我去做。
很長時間以來,我都像一隻漂流瓶,漫無目的地浮遊在瞬息萬變的海面上,蒼白空虛的生活使我學會了順從,每天強迫自己坐在教室里,人云亦云的仰着頭,將目光鎖定老師像噴泉一樣的嘴巴,我渴望這種被周圍的一切湮滅的感覺,我將它作為一種解脫。但是,每節課我仍然會用一半的時間獃獃的盯着她的背影,為什麼她總是坐在我的前排,我不明白。
有時我會感到很困惑,我不知道我每日注視着的到底是不是她,那烏黑的秀髮和瘦瘦的肩膀一如從前,但她清秀且略帶憂鬱的臉龐卻總是籠罩着幾許陌生和疑惑,讓我捉摸不定。或許,在我記憶深處定格的只是她的美麗和柔情,而那令我魂牽夢縈的面容就像靜靜的躺在海邊的沙雕,最終會在晚風的輕拂下只剩下一個淡淡的輪廓,我無力挽回。關於她的一切,我總有着準確的預感,不知是我太了解她,還是我太了解自己,比如在戀愛伊始,我就堅信這份愛情會在不久的將來搖搖欲墜。我相信總有一天,一切都將不復存在,那時當我再想起她時,腦海中將只剩下一些混沌模糊的記憶和縈繞在心頭的隱隱的眷戀。
中秋節后,朝九晚五的迎接新生的工作,使得忙碌佔據了我的大部分時間,生活也變得格外充實。終日坐在遮陽棚下面對稚氣未脫的新生們,機械的回答着那些在我們看來幼稚之極的問題,突然感到自己已經有些老了,滄桑和成熟的感覺又一次在心中浮現,我知道這是一種成長,這種微微的變化就像青春期的發育一樣,在不知不覺中你就會被自己長出的絨絨的鬍鬚嚇到。生活就是一場反覆的幕劇,我們總要一遍遍經歷那些相似的場景,也許唯一的不同之處是你的年齡和所扮演的角色。三年前,十九歲里,略顯稚氣的我,帶着幾分惶恐和興奮步入了大學的校門,在接待新生的遮陽棚下,我和排在我前面她邂逅。
“你先來吧,我通知書在包里放着,不好拿。”
我遊盪在學校鱗次櫛比的建築物上的思緒被一個細小的聲音打斷。回過神來,我看到一個瘦瘦的女孩正滿臉通紅地看着我。來不及我回答,老媽已經把我的入學通知書遞給了桌子里負責迎新的學長,那位學長滿臉橫肉,面無表情的跟我們交代着入學需辦理的事項。我轉過頭,注視着剛才那個女孩,她嬌小的身體蜷縮着蹲在地上,正費力的翻着她肥大的雙肩背包。陽光使她如漆的長發波光粼粼,看着眼前形單影隻的她,我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情愫。
“走吧,兒子。”老媽邊招呼我,邊向接待處旁邊的桌子走去。
“媽,你先去吧。”
“過來啊,剛才那個同學說那邊有咱們個老鄉,我帶你認識一下。”
“行,我一會過去。”我仍然站在辦理入學手續隊伍的最前面。
“哎,你不辦讓開,後面還那麼多人吶。”剛才那位學長眯着小眼睛向我喊叫着,他肥碩的臉在他說話的同時輕微的顫抖着。
“她先來的,我替她佔個地方。”我指着蹲在旁邊的她說道。
我身後的隊伍開始騷動起來,胖學長也從遮陽棚下走了出來,用他那雙在陽光下可以忽略不計的小眼睛不懷好意的盯着我。正待他發作時,她費力的提着雙肩包走了過來。
“謝謝你。”她的瓜子臉上泛着紅暈,不知是剛才找東西時累得,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有些害羞。
“不客氣,你抓緊辦手續吧,要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你去忙吧,我自己能行。”說完她將背包放在了一邊,拿着通知書向胖學長走去。
“呦,你倆惺惺相惜啊。”胖學長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我回敬了他一個睥睨的眼神。
站在遠處眺望着陽光下亭亭玉立的她,我感到周圍炙熱的空氣都停滯了,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來,一種清新的氤氳迅速把我包圍,那久違的愛情或許與我相距不遠了。
夏末秋初宜人的微風中,一切依然是綠意盎然。我站在軍訓的隊伍里,目光遊離在一片橄欖綠的海洋上,在我的不遠處,她猶如出水芙蓉般從容地彰顯着她淡然的美麗,那欣長嫵媚的身影在我的瞳孔中愈發清晰。突然間,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上了我的心頭,就好像疲憊的游者對宛自天上來的一泓流水的眷戀。此刻,我似乎是一個愛情的朝聖者,血管里流淌着虔誠和驛動,對愛情壓抑許久的心亟待如火山般爆發。
軍訓結束后,經過短暫的休整,我們又重返校園,此時,我發覺自己已經被她深深的迷住了,我甚至為她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動容,我常常在午後倚坐在宿舍的窗台上,靜靜地注視着對面的女生宿舍樓的出口,期待着她的身影,有時我會整整一個下午見不到她,沒落的夕陽會在我側向窗外的臉上灑滿金色,但多數情況下她也總會挽着女友的胳膊,步履輕盈地走出來。幾分鐘以後,她們又會出現在我的視野里,吃着冰棍,談笑風生地走回宿舍。她手裡的冰棍總是黑色的,不知是“巧克力”還是“苦咖啡”,當然後來我知道了她最愛吃的是後者,她是否期待自己的愛情也想苦咖啡一樣苦澀而回味悠長吶?現在回想起來,我的這一舉動真是傻的有些可愛,但是後來當我們的愛情趨於平淡后,我對她的那份執着跑到哪裡去了?我總是想假如我拿當初對她一半的執着來對待愛情,那麼我們的姻緣也許還會持續很久,但這世上真的沒有假如。
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裡,我和她更像是朋友,並肩走在夜幕下的校園裡,向彼此傾訴着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有時她會說自己對愛情失去了興趣,想換一種生活方式度過大學時光;有時她也會常常向我抱怨,枯燥乏味的的生活讓她很懷念以前的日子,我也總會不失時機地向她表露愛意,但她常常避而不答、一笑而過,那笑容裡帶着風塵、充滿輕佻,但她清澈的眸子里有閃爍着睿智的光芒,彷彿憂國憂民的柳如是。
漫長的等待讓我對戀愛的熱情一夜之間驟然下降,我的內心感到極其苦悶,難道我苦苦追尋這麼久的愛情之花,還未綻開就將凋謝?也許那份在心中隱藏許久的渴望也將化作泡影。儘管如此,我仍會陪她散步聊天,但是低落的情緒還是讓她有所察覺。
“你怎麼了?今天還沒有見你笑過吶。”她笑臉盈盈地凝視着我。
“沒心情,恩……不是因為你。”我連忙說道。
“說謊!那你緊張什麼?你的演技太差了,呵呵。”
“其實,我是想說,我認你做妹妹吧?”
“不行,我有親哥。”她的回答使我僅有的一點耐心正在慢慢融化。
“多一個也不多嗎!”
“那也不行,我從來沒有拿你當哥哥看。”
聽到她的回答,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我不知道長久以來我在她的心中到底處在一個什麼位置,難道這種含糊不清的曖昧還將的持續下去?我也將無休止的延續我的痛苦?我終於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歇斯底里的向她喊道:“那你想怎麼樣!我不是陪你說話的工具,你必須當我女朋友!”
一陣涼風襲來,我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我正想向她道歉,她凌厲的小嘴也開始了反擊:
“好,怕你?做就做!我以後就是你女朋友了!”
聽到她的回答,我突然一怔,我不知道她的話里是不是帶着憤怒,但我寧願把這些話當成是出自她的真心。看着她努着的小嘴和鼓鼓的雙腮,我忽然聞到她美麗的面容上散發著從未有過的馥郁的香韻,我跟隨着這美妙的氣息,將她輕輕的攬入懷中……
月如盤,宜人的春風像是從繁花似錦的春日裡吹來,她靜靜的躺在我的臂彎中,將頭埋在我的胸膛里,我嗅着從她髮際里飄出的陣陣香氣,回味着蕩漾在心頭的幸福。那一夜,我們披着月光,聽着草叢裡日漸衰落的蟲鳴,在倒影斑駁梧桐樹下的相依了許久,沒有太多的話語,但兩顆年輕如火的心卻早已在明亮的月光下翩翩起舞。我只記得我邊吻着她的耳垂邊輕聲問道:“為什麼不早點答應我?”她的回答似乎只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這笑聲打破了這夜的靜謐。
直到現在,我還是常常想着她當初的回答,不過我越是苦思冥想,就越是找不出答案,或許當時的她還不能肯定自己所遇見的是不是所謂的愛情,不過我能斷定在那段時間裡,我在慢慢走近她的心靈,就像她逐漸佔據了我的腦海一樣,那晚,我們都只不過是下了一個關乎自己幸福的賭注,這場賭注沒有真正的贏家,或者說我們都是贏家,因為我們從兩年的相處中都已經得到了彼此最需要的東西。
現在已經是深秋時節了,走在蕭條的街上,看着寒風中緊緊依偎着的情侶,我總有一些失意,情緒也常常會突然低落,我知道我還是無法忘記她,不由自主回憶起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此刻,我的大腦就像一塊諾大的幕布,零星的記憶會連續不斷的從幕布上掠過,組成了一些斷斷續續的黑白影像,她永遠是其中的主角:每天她都會想法設法和我在一起,早上我們手捧着熱奶茶結伴去上課,短短的一段路程會花費很長的時間,因為期間她總會撒着嬌問我昨晚是不是夢到她,每當我給出肯定的答覆,她會高興的眉飛色舞;沒有課的時候,她常常會關掉手機突然失蹤,當我焦急的問遍她身邊所有的人後,她會突然出現,手裡拿着她認為我用得着的東西,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的臉說“別生氣了,你看,我給你買禮物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找不見我有多着急”;每當天氣變冷后,她的手總是冰涼的,她有很多雙漂亮的手套,但是很少戴,她總會把小手伸進我的袖管,說這樣能判斷我對她說得好聽話是不是出自真心;她總是因為我取得的一點成績興奮半天,跑回宿舍告訴她的室友,然後打電話繪聲繪色地向我講述別人對我的誇獎;她發給我的短信從來沒有錯字,她每次和女伴逛街總會給我買上份禮物,她在聊天時總是顧及我的感受,她總是在我們約完會後在我的臉頰上留下一個輕輕的吻,她離開了我再也會不來了……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似乎是在舊上海的夕陽黃昏里,十里洋場,花香馥郁,沁人心扉的微風從黃浦江上飄過,吹化了一江秋水的柔情。我和她走在一塵不染的江邊小道上,沐浴着金色的餘暉,她的頭輕輕地靠着我的肩膀,我能聽到她幸福的呼吸聲。
我問:“前幾天,你為什麼要跟我分手?”
她答:“我還以為你不想跟我好了吶。”
我說:“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一直跟你好下去,我愛你!”
她笑:“你真傻,我逗你玩吶,你這個小心眼!我才不會離開你吶,要不然我就輸慘了,我要你照顧我一輩子!”
我淚如雨下:“好,我就照顧你一輩子!”
我和她相擁而泣……
午夜,我從夢中醒來,淚水已將枕巾打濕了一片。滿眼的黑暗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痛苦在我的心中不斷蔓延,我感到自己正被失落和無助一點點吞噬。每每此時,我總期盼心靈在音樂中得到撫慰,但跳動的音符卻使我的思維愈發清晰。冥冥中,我遠遠的望見了她,她獨自走在學校那條兩旁栽滿楊柳的小路上,似乎是又在生我的氣了,柔弱的背影分外惹人憐惜,我於是加快了腳步,她的身影在我的腦海里漸漸變大。一陣微風輕輕吹過,她緩緩地轉過了頭,幾縷髮絲在那修長的眉黛旁飛舞,她清似水、澈如泓的雙眸里滿是溫情,高挺的鼻樑下是如花似錦的笑饜……這張曾經如此熟悉的臉,如今卻讓我魂牽夢縈、輾轉反側。
耳機里,阿桑如怨如訴的聲音依舊:
“也許我早應該了解,你的溫柔是一種慈悲,
但是我怎麼也學不會,如何能不被情網包圍,
其實我早應該告別,你的溫柔和你的慈悲,
但是我還深深地沉醉在快樂痛苦的邊緣,
你溫柔的慈悲,讓我不知道如何面對,
再也不能給我任何安慰,
再也阻擋不了我的淚水……”
此景此情讓我不能自己,就像那曾幾何時的預想一樣,淚水順着我冰涼的臉頰奔涌而下,流向了耳際。我努力不讓喉嚨發出聲音,但臉上的肌肉卻在劇烈的抽搐,如同夏日陣雨中連綿不絕的驚雷,我能感覺到。此時,理查德克萊德曼優雅的鋼琴聲在我的耳蝸中不斷回蕩着,這天籟般的聲音就像心靈的清道夫,將通向我記憶深處的曲徑上的雜草一掃而光,那些如昨日般的往事彷彿又有了生命,在我的腦海中雀躍開來。
我忘不了她烏黑亮麗的秀髮和婀娜曼妙的身段;我忘不了她肆無忌憚的笑聲和梨花帶雨的哭泣;我忘不了她含情脈脈的眼神和清新撩人的臉龐;我忘不了滑雪時,她站在白雪皚皚的山坡上嚇得大聲呼喊着我的名字;我忘不了在潮熱的仲夏夜裡,她用濕毛巾為我擦去滿身的汗水;我忘不了在未陽湖的小船上,她留給我的深情一吻;我忘不了在紛攘的候車大廳里,她在上車的一剎那,那依依不捨、滿是眷戀的雙眸……
讓我再愛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