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柔雨瀝瀝瀉下。】
一陣陣細微的碰撞聲把我吵醒,在床頭隨手扯來一件外套披上。靠在床邊,把筆記本電腦啟動後放在腿上,打開播放器,第一首歌曲是《這天》。吳青峰動人凄美的聲音滲透整個房間,纏繞窗外滴滴嗒嗒的細微敲打聲,折映出一幅寧靜的舒懷。
透過窗,看見外面的雨滴靜靜瀉下。窗戶被我打開小許縫隙,清涼的風很自然地從中穿入,撫摸我蒼白瘦削的臉。桌面擺放着幾本小說,被透進來的清風唰唰地翻着書頁。其中兩本書是我很喜歡的《戀空》。悲愴、空寂的結局,在身邊會發生這麼曲折的情節嗎?
天藍色的窗帘漂浮不定,投在牆上的抽象影子有些怕人。桌上的黑色筆記本被涼風的牽引下肆意翻動。這令我不禁猜疑它是不是使用了操控術,將那些支離破碎的辛酸與感慨逐一暴晒在空氣中,最後留我一人獨自傷神。
直到爸媽的催促聲在門外響起,才察覺鬧鐘的指針已經指向七點三十分。我把雙腳從天藍色的被子里伸出來,穿上拖鞋,慢條斯理地走向洗手間。
【謝謝你們,我才找到流淚的借口。】
收拾好一切,來到二樓。爸爸拿着一份日報坐在沙發上,聽到我說早安他才放下報紙應了我一聲,然後叫我去幫媽媽端小米粥。媽媽熬的粥很好吃,綿綿的,又不顯膩。坐在桌前,捏着勺子攪拌純白的米花。
媽媽問我今天陪不陪他們一起到二姑姑家玩。我搖搖頭當是回答,視線一直停留在盛着小米粥的碗,思緒瘋狂蔓延開來。直到我收起心神抬起頭,才發現爸媽眼裡瀰漫著擔憂。
我儘力把無力的笑容變得生動,跟他們說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不想去而已。他們得到這樣的答覆反而眉頭鎖得更深更緊,媽媽甚至來到身旁伸手在我額頭摸了幾下見沒發熱才展現了笑臉。隨後埋下頭靜靜地喝着小米粥,忍不住有點心酸。他們這樣在乎我,緊張我。
不久前,爸爸的腰犯小病了,老是不舒服,經常看見媽媽幫他貼藥膏揉藥酒。煙又抽得凶,長年累月沉積在肺部的尼古丁讓他過得難受,在房間里不時能聽見門外傳進咳嗽聲。有時候幫他沏茶,抬頭便看到他兩鬢攀上銀絲,光滑的臉如今被歲月沖刷刻上數道瘡疤,爬在眼角。當我親眼看見他咳嗽不止,緊皺的眉頭下雙目濕潤發紅時,我不忍他這樣勞累,但我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什麼事都做不了。
我害怕這種無力的感覺,非常害怕。我沒有可以改寫年輪的神筆,也不相信上帝會保佑。但面對這樣的事情,我卻只能無奈地低頭祈禱生活能夠變得輕鬆寫意。
還有媽媽,每日為家打算着,操勞着。添了個孫子有利也有弊,哪個當爹媽的不想有個小孩逗逗呢?但有時得知她不舒服還要照顧着小孩,讓嫂子出去工作。着急得很,卻自知沒什麼可以幫到她,惟有在她喊我幫忙的時候幫幫忙。
把碗輕輕放下,沒來由地跟他們說了句謝謝。他們的眼神從驚詫到欣慰,他們看見我坐在對面,默默流淚。他們很少看見我流淚的,趕忙來到身旁安慰着我,這舉動仿似連鎖反應般,導致眼淚洶湧。隨着窗外的雨滴聲,劃過臉頰,落在胸襟、打在手背。
【撐起米黃色天空,尋覓破碎蹤跡。】
目送他們走出家門后,我回到房間里,正播放着一首《雨》。看着空間里別人留下的信息,細細回味斟酌一番。突然想出去走走,想在雨中尋找一些糾結的殘念。
我撐起一片米黃的小天空。雨滴打在這米黃色的保護膜上,流到邊緣再歸到地面,恰似落葉歸根。街上路人不多。站在街道一旁,昂起頭看到的是緊挨的樓房,還有緩緩降下的晶瑩雲淚。伸出蒼白消瘦的左手,任由冰涼的雨滴打在手心。天空仍然是一片沉寂的灰糜。風似乎很喜好我,總在身旁來回飛舞,還不時撩起我幾縷髮絲。我把傘依在肩上,好像漫無目的地又似乎懷着某些希盼,靜靜在城市裡四處走盪。
時間大概是早上八點左右,街上沒有洋溢的氣氛,倒看見很多計程車在馬路上來來往往。小販們推着小而簡陋的攤位來到候車站附近,撐起大傘么喝着。現炸的油條,騰着熱氣的豆漿,香噴噴的肉菜包子,美味的老火粥。這些都是我喜歡的。
一位婦女打着大傘拖拉着撒嬌說要吃油條的兒子在我旁邊等待綠燈。
“不行。你扁桃體發炎,如果鬧大了以後不能再吃糖的,所以不能吃油條。乖,吃肉菜包子吧。”不願看見兒子喋喋不休地耍脾氣,便軟硬兼施。最終小孩有些膽怯地點點頭,乖巧地跟在一旁走過對面的‘大眾早餐站’。
幾個畫面組織起來,才想起年幼時珍貴的烙印。
我停在斑馬線前面,了無聲息地看着這熟悉的場景。
【獨此一家,芒果味牛奶。】
穿過馬路高樓,走過紅綠燈、斑馬線,來到一家小小的麵包店內。我把傘收起來,甩甩粘在傘上的水珠,伴着青澀愉悅的回憶走了進去。
店長是一位年過六十的伯伯,姓梁。他看見我走了進來,松垮垮並且滿是皺紋的臉露出一抹微笑,從櫃檯里走到我身旁。他抬起微微發顫的手摸摸我的頭,甚是欣慰地笑了笑。我看到他蒼老的面容併發着愉悅的氣息,我也不禁笑了起來。他看着我笑嘆一聲:“小傢伙都長大了。”
我笑了笑對他說:“梁伯伯身體安好吧?”
他眯着眼睛呵呵笑着說:“好好好,難得你來看我這老骨頭,來,到裡面坐吧。”
一老一小坐在一起,牽扯以前的點點滴滴。他走到冰箱里,拿出一瓶芒果味的牛奶遞給我,是玻璃瓶裝的,一瓶兩塊半,其他店裡基本不賣這種牛奶了。以前我上學放學經常拉着媽媽來他店裡買,非常喜歡。
這讓我想起四年級的時候。那時天氣很冷,已經入冬,縷縷微風吹來也跟切骨一樣裂痛。媽媽不想我喝冰冷的飲料,便不給我去買。我跟他們爭論不夠幾分鐘就落敗了,以前那股倔強促使我偷偷地拿着三塊錢走一大段路來到他店裡買。梁伯伯見我這麼冷的天氣還跑來買,就問去我的住址,每天早上給我送來一兩瓶玻璃瓶裝的芒果味牛奶。當時爸媽很震驚,又不忍心梁伯伯這麼遠送過來,最後答應每天上學放學都給我買。他對我是疼惜,我對他是尊敬。
他很喜歡我。老是摸着我的頭,說說以前的事情,然後輕輕嘆息一番。有時候我路過他店裡,他總是向我招手,問我餓不餓,要不要吃麵包。
“怎麼了?”他皺着眉頭,語氣里夾帶關心的味道。
我回過神來,搖搖頭連忙接過他手中的牛奶,熟練地扭開蓋子喝了幾口,熟悉的味道湧進思緒。和他閑談了一個多小時,期中還幫他夾幾個麵包。直到我站起來要離開時,他張開嘴想說點什麼,但許久都沒聽到聲響。
我笑了笑,很快就猜出他的想法。我拿起一旁的米黃色雨傘,對他說:“梁伯伯,有空我會來看你的,放心吧。”他興奮地笑了,一直點頭說好,極像一個被大人哄着的小孩兒。
跟他揮手道別,我撐開雨傘,繼續尋找沉積在時間痕迹里的回憶。
【鞦韆,紙風車,拼湊天真爛漫的日子。】
兜兜轉轉來到一位朋友家裡蹭飯吃。吃完飯她從冰箱里拿出一個西瓜切開要給我嘗嘗,說是她家裡老人種的。西瓜很甜,冰冰涼涼的,口感很不錯。跟他們閑聊好一會,我才拿起米黃色雨傘繼續尋找回憶的旅程。
我走到樓下,側目看到不遠處正被雨水洗刷着的鞦韆。
還記得,哥哥帶着我去公園裡盪鞦韆,那時候好像才二年級。我們經常比誰晃得高,小手緊緊捉住兩邊繩子顫抖着,雖然很害怕跌下去,但卻不想認輸。他有時候也會幫我推,很平穩地來回搖晃着,風聲在耳邊簌簌響個不停,清涼的風吹動我的雛發,非常舒服。
後來長大了一點,就跟他一人拿着一個紙風車,在鞦韆上玩弄。向前搖時便將風車高舉,向後晃時便將風車反過來,看着轉動的風車咯咯笑開懷。
手中轉動的紙風車製作,是在一本書上看到的。那時候很喜歡自己動手做幾個放在窗邊,拿上一兩個出去玩。在大街上、小巷裡跑來跑去,看見手上的紙風車不停轉動,於是就興奮地笑着,在玩伴面前炫耀。
我不知道自己站在原地多久了,抬頭看看天空,雨勢不見消停。
【結束旅程,靜靜回味。】
拿着在水果攤買的一小袋芒果,踮着腳尖走在滿是積水的街道。回到家打開門依然習慣先說上一句我回來了,這話脫口而出才霎時憶起媽媽今天不在家。於是放好雨傘,踱步走上樓梯。
這段短暫旅程沒有看見雨後彩虹,沒有發生特然偶遇,惟有零零碎碎的回憶片段。留我一人一房間,贈我一曲一篇詞,靜靜回味。
記憶顛沛流離 標籤:青澀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