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的愛!
“志民。”在銀暉色的街燈下面,她脹紅着臉,似久別重逢又象胸揣疑慮,只是下意識地叫了他一聲。
“嗯,我們朝前走吧。”他冷靜地說。
空寂的路面上,疊起兩個人的腳步聲。一個沉穩,一個游移。
“志民。”
“嗯。”
“為什麼躲我?”
“……”
“還記得我們小時侯嗎?”
“記得。”
回憶是最美好的。既然他還記得“小時侯”,她便感到慰藉的笑了。
呵,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多少回,他們跟小夥伴們玩“嫁娘娘”的遊戲。她扮新娘子,他裝新郎倌。小手握成嗩吶狀高興的餓吹呀跳呀,樂得要登天。遊戲完了,他問:“為什麼人要嫁要娶呢?”她無從回答。“我娶了你,那你不就成我的啦?”她脹紅了臉不知說什麼好。唉,他總是這樣好問。
後來,上學了,他仍然好問。象草魚為什麼要到九江才能產仔啦、鹽粒埋進土裡為什麼長不出芽來呀?等等。
“拉直問號成驚嘆。”他總是這樣對他說:“世界上任何學問都是問出來的。”
再後來,她考上大學;他“檢”進兵營。他仍然是帶着“?”去參軍的:“當兵真格就沒出息?……”
他,真的將“?”拉直了。三年後,他立下戰功凱旋了。在一次堵截境內外聯手販毒的戰鬥中,做為武警特警隊員的他沖在最前面,在一連撂到幾個企圖逃跑的毒犯后自己也不幸被對方掃射過來的流彈擊中而致殘。如今,他舉着紅本本到市商業銀行上班去了——那裡可是個眾人矚目的去處哦。
這下,輪着她“問”了:
——回家三個月了,怎麼不見你來一次呢?
——是有意躲着我?
——恐怕不會出現“新目標”吧?
——嘁,什麼傷殘軍人?五官端正、四肢齊全,哪來的殘廢?哼!還不是走歪門兒弄來的……
她的心一顫,突覺有些害怕,難道自己競開始恨他了么?
“志民”。
“嗯?”
“你為什麼老躲着我?”
“我,我不該……”
“什麼?不該?……難道你是後悔當初!”
“你……”他的臉抽搐着。
“難道我們就不能……”她幾乎要哭。
“不能……”他重複着她的話。
“你到底想什麼?我知道,你現在是大功臣,又有好工作,我配不上你、你……”她說不下去了,腳一跺,甩手要走。
“回來!”她的手被他的手鉗住。她覺得有熱乎乎的液體落在了她的手上。是淚?他……他哭了?
銀暉色的街燈仍然不知疲倦的發射着光亮,闊葉梧桐嘩啦啦搖曳着枝椏,在地面上鋪開變幻不定的畫面。那知情的月亮悄悄的躲進了雲層,怯生生地窺視着凡世中的一切。
“沒有必要在瞞下去了,我想……”他從貼胸的口袋裡掏出那個紅本本,遞給了她。
她,突然預感到了什麼,心跳倏然加速。她翻開了那紅本本,是《傷殘軍人榮譽證書》,幾行漂亮的仿宋黑體字映入她的眼帘。她的心猛地一震!啊,他——他——他!啊,軍人、戰鬥!太殘酷了,太無情了!“……睾丸被切除……”這,這對一個男人意味着什麼?久久縈繞於心的“?”一下子拉直了,變成了一個碩大無比的“!”。
他注視着她的眼睛。那淚水在街燈和月亮的映射下,汩汩地湧出眼眶,慢慢地向遙遠的蒼穹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