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第一次在我的瞳仁里成為一方令人心悸的風景時,你是一隻純潔憂鬱的小白鴿,在茫茫的林海里曳着低低的鴿哨。
也許是前世所註定,我們小小的夢的暖閣同時伸出那條彎彎曲曲的山徑。山徑的一頭系著外面世界的精彩,一頭系著我們困惑的青春,中間的那一段被大山的雄健擰成一根細細的線,細得根本無法產生哪怕是一個小故事的標點。
生活是一首雋永的歌,每一個或舒緩或強勁的音符都顫動着我們每一根脆弱的神經。長長的木走廊里,我們頻繁的腳步不斷叩動每一個日子的平靜。
如花的季節,我們站在小徑的中間,你說你沒有我夢中那條飄飛的紅紗巾的神韻,我說我的那條紅紗巾被歲月的潮沖得離現實太遙遠。沉默是一種虛幻的霧,卻正好把你臉上的含羞草遮住。我們停留在那片醉人的紅楓林邊緣,顫驚驚如小鹿般放牧五彩的夢幻,心中雖企盼卻不敢摘下在紅楓林中閃動着誘惑的那枚青果。
星光暗淡的暮色里,葳蕤着你記憶深處的芨芨草卻總開出零星的小花撩拔你心的潮汐。終於,我們淪為竊賊,齊步踏入一片泥濘太深的沼澤地。
哼一曲無悔的歌后,你伏在我陣舊的棉紗帳上哭了,瑩瑩的淚珠折射着最初的紅楓林,一片已經乾枯的楓葉從你的纖纖十指中滑落。
從此,我們肆無忌憚地踏入那片紅楓林里作青春的遊戲。那條細得根本無法產生哪怕是一個小故事標點的山徑,卻活潑潑地復活了整個春天。每一片樹葉、每一株小草、每一滴水珠都在我們的太陽下呈現出一種陶然的意境。
但是,在世俗中橫亘了幾千年的枷鎖太沉重了,你承受不起,我也承受不了,兩隻小小的蝴蝶掙扎着不肯上演那一幕現代的《梁祝》。
定格在六寸風景中倚窗沉思的我在你母親的掌心裡化着千萬塊無法拼攏的碎片,伴隨寒風飄飛成一種殘缺的意象。亭亭在油畫中的你在我父親的目光中以一種憂怨的姿態撲向熊熊烈火涅磐成只只黑色的蝴蝶飄進千年的《梁祝》。我在這隻只黑蝴蝶顫動着的羽翅里坐化成一尊泥塑的佛。你紅色的眼眶挽來整河的水,溶化了我泥塑的體,只有靈魂倏然飛進了遠古的墳瑩。
每一個寒冷的雪夜,我都點一支裊裊不散的思緒,虔誠地站在你久閉的小窗外全身心地雕塑一個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貝殼,一朵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浪花,但這些全都鏤刻在你的悔恨里成為一種千年的化石,一種失去活力煥發不出芬芳的美麗。
你說,用手與心雕刻出一種死亡的藝術,是否正是我這位創作者的悲哀呢?
昨日里還捻着不舍的戀,今日卻搓起難解的恨,這是否正是一種最為痛苦的禪變呢?
我走了,沿着那條山徑走向外面世界的精彩,去修補我不滅的青春夢。那片紅楓林也消失了,我不企盼每一片樹葉、每一株小草、每一滴水珠再於我們的太陽下呈現一種陶然的意境。然而,那株友誼的長青藤也不能在我們的陽光下悄悄然用觸鬚爬滿彼此的小窗么?
於歲月的碾棚里,我不再懷念昔日的那一片紅楓林,只有心靈的長青藤顫動着蓬勃的渴望——把小白鴿所有低低的鴿哨織滿一個綠盈盈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