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南宛如一位嫵媚多姿的少女,每時每刻都會把七彩的雨簾輕輕地拂在每一位遊人的身上。
一覺醒來,窗外又是那飄飄忽忽的雨絲,很細,下得不緊不慢。置身其中,不知不覺便被裹在那淡淡的雨霧中,分不清究竟是雨還是霧。聽得鄰家的爺爺在談氣候,我便問:“這雨怎這麼朦朧?” “這叫楊梅雨。”
楊梅雨?怎會有這麼美妙的名字。鄰家爺爺笑着告訴我:“這時節剛剛進入黃梅,過去在這時候城裡人都去山邊看楊梅,所以人們就把這雨叫做楊梅雨。”
“那寶岩的楊梅也該熟了吧!”我尋思着。
於寶岩,那有名的楊梅,我見過一次。三年前的一次遠足,也是黃梅季節,也下着濛濛細雨。山下的石徑小路和路兩邊剛拔節的翠竹,被雨水洗得分外明凈。農家小院里,一朵朵石榴花從粉白色的院牆邊探出火紅火紅的臉龐,同每一位遊人一起沭浴着初夏的滋潤。伴着裊裊炊煙,這景色就象一幅剛剛潑墨的山水畫,令人心曠神怡。
邊走邊看,細雨己把我全身淋濕了。朦朧中,一座小院里高聳的楊梅樹吸引了我的視線,一顆顆珠寶似的果實從樹頭叢中脫穎而出,綠中點紫,紫中泛綠,紫綠相映,令人垂涎。
聽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農在招呼我:“小妹妹,進來歇歇腳,看你全身都濕透了。”我遲疑着,一位年齡比我稍大的穿紅色連衣裙的大姐姐把我拉進了院門。山裡人民風淳樸,立刻給我端上了一盆紫紅色的楊梅。老農看上去年有七十,黝黑的臉龐象楊梅樹軀幹一樣飽經風霜。在他爽朗的笑聲中,我知道了寶岩楊梅的許多傳奇故事和民間傳說。
“五月楊梅己滿林,初疑一顆值千金,味方河朔葡萄重,色比瀘南荔枝深。”這句古人讚美楊梅的詩句,把常熟寶岩楊梅七百多年的栽培歷史描寫得維妙維肖, 而去寶岩看楊梅也成了常熟人的傳統風俗。
“既然寶岩楊梅有那麼長的栽培歷史,為什麼不象蘇州東山那樣種得滿山滿坡?”我問。
老農嘆了口氣,指指屋後山腳下一片並不茂密的楊梅林告訴我,歷史上寶岩楊梅興盛,在於市場流通不多,幾百棵寶岩楊梅樹也成了常熟城外一個獨特的景觀。五、六十年代大規模種植,但由於品質老化,又沒有引進新品種和新技術,二十多年過去,寶岩楊梅也就徒有虛名了。不過老農又笑道:“虞山林場己準備把寶岩楊梅作為生態農業項目來開發,將恢復寶岩楊梅這一常熟奇景,兩三年後你再來寶岩,一定會看到另外一番美景的。”
從老農那充滿自信的言談中,我似乎有了一種欣慰和歡愉。臨走時,那位身着紅色連衣裙的大姐姐硬是把一袋自家院里採摘的楊梅送給我,並約我今後再來寶岩看楊梅。
我忘了問那大姐姐的名字,但那袋楊梅我品嘗了,甜中有一點酸澀。
今天的楊梅雨和三年前是多麼相似,又聽說寶岩建成了生態觀光園,於是我決定去城外的寶岩看看,見見送我楊梅的老農和穿紅連衣裙的大姐姐。
用“世外桃源”來形容寶岩生態園一點也不為過,再也不是那種荒郊野嶺式的原始林,而是成了濃筆重彩的茫茫楊梅林海,上萬棵楊梅樹中,間作了茶樹、桃樹、柑桔等種多季節果樹作物,林中還修建了竹樓、竹橋、石凳、林蔭道、荷花池、草廬,四周點綴了花卉苗木,月月鮮花飄香,季季果實成行。參天的竹海與碧綠的梅林融為一體,相得益彰,成為一座充滿鄉間韻味的“楊梅公園”!
看楊梅是這季節常熟人最主要的郊遊活動了,你看,數以千計的楊梅“看客”,駕駛着汽車、摩托車、自行車,划來了水泥船、木舢板,把寶岩灣圍得水泄不通。楊梅樹下,一家人品梅留影,其樂融融。臨走,還不忘捎上一簍正宗的寶岩楊梅,讓這段美妙的自然韻味帶回家慢慢地品嘗。
在梅林深處的竹橋旁,一陣歡快的笑聲吸引了我。尋聲而去,只見一群學生撐着花花綠綠的雨傘,聽着一位導遊在講解,就像一群色彩斑斕的蝴蝶在林間翩翩起舞。
那導遊不就是山腳下送我楊梅的老農嗎?!紅光煥發的他既是楊梅林的護養員,又自告奮勇兼做導遊,向每一位慕名而來的遊人講解寶岩楊梅的歷史和知識。
老農已記不清三年前造訪過他那種着楊梅樹的農家小院的我了,也許接待的人太多,也許生活的變遷使他只有憧憬,在他充滿希冀的神情中,我也有了一種滿足和寬慰,老人的願望終於實現了,這對一個一輩子與楊梅打交道的農民是多麼歡欣鼓舞!
但我還是要知道,那送我楊梅的穿紅色連衣裙的大姐姐近況。一提到這,老農笑得更合不攏嘴,“你說是我孫女楊梅啊,她呀打從農副職中畢業,就考上了省農學院,學的就是林藝專業。她要把學到的農業新技術帶回來,把我們的寶岩楊梅、寶岩生態園建成一個全省、全國都聞名的觀光園!”多麼充滿豪情的語言,洋溢着無限的詩情和畫意!我欽佩老農給孫女起了這麼一個美麗又樸實的名字,又為老農擁有一個有抱負、有理想、愛家鄉的孫女而感到高興。
老農摘了一串楊梅給我,“你嘗嘗,多甜呵!” 望着被蒙蒙楊梅雨裹着的碩果累累的楊梅林,我的心頭泛起了一片紅雲。四周沉浸在一片紫紅紫紅的歡樂氣氛中,彷彿空氣也變得紫紅色的了,聞一下,還有一股清香。
老農又揮手指着周圍的楊梅林,深情地告訴我,也告訴每一位遊人,“在我們寶岩,甭說楊梅多甜,就是這飄飄洒洒的楊梅雨也是甘甜甘甜的,不信你試試?!”
我抬手,將飄落在臉頰上的楊梅雨放在唇邊一嘗,果然甜津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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