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他的家是在有許多高大房子的地方,所以,他看見草原遠處影影綽綽,象是有許多大房子,他就朝那個方向走去。
他吃了許多苦,受了不少驚嚇,好不容易靠近了那些“大房子”,卻失望得差點兒哭起來。原來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大房子,而是一座雲霧繚繞的大山,山上長滿了茂密的大樹!
小貝本來覺得走一步就離媽媽近一步,所以走得很起勁,現在,他想到可能離媽媽更遠了,就倒在了地上,一步也走不動了。
他躺在草地上,看見高空有一隻鳥在飛。那隻鳥兩個翅膀伸展開,一下兒也不扇動,就那麼盤旋着。
“如果我是那隻鳥,有多好啊!”小貝難過地想,“飛那麼高,一定能看見媽媽和小寶住的地方,那時候,我就一直朝他們飛去……”
正這麼想着的時候,小貝忽然看見那隻鳥從高空墜下來,越墜離地面越近。
“他一定是累了!”小貝想,“這多危險,他會摔死的!”
想不到,那隻鳥抖了一下翅膀,竟筆直地朝他飛來,越變越大。小貝清楚地看見了那隻大鳥象鉤子一樣的尖嘴和張開來的兩隻鐵爪。就是那兩隻鐵爪,一直朝小貝身上抓來。
小貝要躲,已經來不及了。他嚇得緊緊閉上眼睛。
就在這當兒,草叢裡突然伸出兩隻毛茸茸的爪子,拉了他一下兒。小貝只覺得身子往下一沉,好像掉到地底下去了。
那大鳥兩隻爪子抓了一個空, 就又飛上天空了。他也覺得很奇怪:那個小東西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呢?
小貝發現,他是呆在一個黑洞里。在他面前,蹲着一個長着兩隻長耳朵的、毛茸茸的傢伙。那傢伙正仔細地打量着他。
“你是誰呀?”小貝害怕地問。
“小兔子唄,”那個毛茸茸的小傢伙說,“你連兔子都不認得呀?我可知道你是誰!你是……你是……你是住在山上的吧?沒錯兒!”
“不對。我住在人家院子里,在一個木板房子里。”
“噢,那你準是一隻小狗。說真的,我不太喜歡狗,因為他們太……啊,我不是說他們太凶,我是說……可是,你大概不會咬我的,對吧?你還這麼小,再說,剛才要不是我把你拉進我的洞里來,那隻老鷹准把你抓去吃啦,就算你是一隻大狗,你也不好意思咬我,對吧?”
“謝謝你救了我!可我不是小狗,我是小貓,名字叫小貝。”
“沒錯兒,你一定是一隻小貓!”小兔子高興地說,“我剛一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想:這準是一隻小貓!可是,貓都是住在家裡的,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麼呢?”
“我要找我的媽媽。”小貝說,接着,就把他遇到的事講了一遍。
講完了,小貝問小兔子:“你知道去我家怎麼走嗎?”
“那就得知道你的木板房子在哪個方向。”小兔子說,“你朝着那個方向一直走,就到了。”
“可我不知道啊!”小貝說。
“我知道!”小免子很有把握地說。
“真的呀?”小貝高興起來。
“沒錯兒!這很簡單:那就是你來的方向。你從你來的路一直走回去,那就到了嘛!”
“可我忘了我是從哪一邊來的了,”小貝失望地說“還有,好些路不是我自己走的。我是在一個特別小的紙房子里,什麼都看不見,顛呀顛的……”
小兔子說:“你別著着急,咱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你准餓了,我給你做飯去。你到了我家,就是我的客人,我要給你吃頂好吃的東西!”
小兔子說完,就忙着給他的客人準備飯菜。他心裡想:“這個小貓這麼小,一定喜歡吃嫩的、甜的東西——沒錯兒!”
不一會兒,他就把準備好的飯萊給客人端上來了:一盤最嫩的青草、一盤最甜的草根、一盤鮮蘑菇,還有一盤鮮紅的野草莓。
“你怎麼不吃?”小兔子非常驚訝,“好吃極啦!
“我好像不太餓……”小貝說。
“不對!我聽見你的肚子說:‘咕咕咕,我好餓!’”
想了一會兒,小兔子跳起來,一溜煙跑出去。他從鄰居鸕鶿大嬸那裡提回一口袋魚和蝦。
看見新朋友立刻大嚼起來,小兔子才鬆了一口氣,他快活地說:“我早就想:‘貓一定喜歡吃這東西,沒錯兒!”
離開媽媽,小貝第一次吃得這麼飽。
吃了飯,他們接着商量怎麼找媽媽。小貝說:“要是我能像那隻大鳥——啊,對了,是老鷹,像那隻老鷹一樣,飛到特別高的地方,我一定能看見我們家的房子……”
小兔子說:“這好辦!眼前這座山高着哪,准有老鷹飛的那麼高!要是你能爬到山頂上……”
這個聰明的想法真讓小貝高興,他一下子充滿了希望:“對啦,我爬到山頂上去,再爬到一棵最高的大樹上去,准能看見媽媽住的房子!”
有了這個念頭,小貝再也呆不住了。他立刻向他的新朋友小兔子告別。小兔子戀戀不捨地把小貝送出去好遠好遠。
六 小貝在森林裡
小貝獨自一個,朝着大山走去。
他走啊走啊,肚子又餓得咕咕叫了。小貝知道,這個地方不僅沒有媽媽送來好吃的東西,也沒有好心腸的大黑狗給他餵奶、沒有熱心的小兔子給他準備飯萊。他要是不想餓死,只能靠自己去弄吃的。他就一邊走,一邊用眼睛搜尋。
不一會兒,他發現了一隻螞蚱。他跑上去抓,沒想到那隻螞蚱一跳,竟飛起來了,把小貝嚇一跳。螞蚱飛了一段路,又落在一叢草上。小貝輕輕走近那一叢草,仔細看,看見那隻螞蚱落在一個草葉上。小貝又跑上去抓,螞蚱又飛起來,落到更遠的草叢裡。小貝只好再追。就這樣螞蚱飛,小貝追,不知弄了多少次,累得小貝直喘氣,也沒抓住。
這辦法不行!
小貝又想出新辦法。他伏在一叢草里,瞪大了眼睛,等着螞蚱自己飛過來。等了不久,真的有一隻螞蚱飛過來。那隻螞蚱落在草葉上,一點兒也不知道草叢裡藏着一隻小貓,放心大膽地啃起草葉來。小貝看準了,猛地一撲,把螞蚱結結實實地按在小爪子底下。
大概因為這是他自己捕到的螞蚱,所以小貝覺得滋味簡直好極了。小貝又用這辦法捉住了兩隻很肥的蟈蟈兒,吃得飽飽的。
吃飽了,有了力氣,他就繼續趕路。
小貝越走越高,大樹也越來越多。走到後來,大樹一棵挨着一棵,交叉的樹枝和稠密的樹葉遮住了太陽,周圍變得黑洞洞的了。可是走得越高,小貝心裡越高興。他想,他大概是快走到山頂了。
他正這麼想的時候,忽然發現腳下的路越來越低了。不管他朝哪邊走,他都在走下坡,走來走去,他走到一個深谷里去了。
還好,從深谷里看,前邊又是高山,而且是更高的山。小貝鼓足力氣,又往山上爬。他繞過一棵又一棵的大樹,一直向高處走。餓了,他就抓一些小甲蟲吃,渴了,他就喝小溪里的泉水。
終於,小貝覺得他已經爬得特別高了。他就找了一棵極高的大樹,一直爬到樹頂。他想,他這回一定能看見他的家在什麼地方了。
可是,小貝向四下張望時,只見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樹枝、樹葉,根本就別想看到別的東西!
有幾天,小貝往高處走;又有幾天,他只能往低處走。小貝現在完全迷路了,在大森林裡繞來繞去。別說自己的家,就連小兔子的家也找不到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貝覺得很奇怪:怎麼有不少樹的葉子變成黃色的了?那些黃葉子紛紛往下落,有時候他困極了,在樹下打個盹兒,到醒來的時候,大片大片的葉子已經把他埋在底下。
接着,寒冷的冬天來了。紛紛揚揚的雪花灑落下來。小貝為了防備猛獸的襲擊,夜裡還是睡在樹上。寒風吹過光禿禿的枝丫,發出呼呼的聲音。他覺得很冷,拚命把身體縮成一個團兒。他常常夢見他睡在媽媽溫暖的懷抱里。可是他一醒來,就把這些美麗的夢忘光了,因為他要忙着應付一切兇猛的野獸,還要忙着應付他討厭的肚子。他的食量越來越大,冬天又找不到蟲子吃,他就得想辦法抓田鼠,掏蛇洞,甚至去捕捉灰鼠——那些傢伙會像飛一樣地在樹上跳躍,他也必須學會從一個樹枝蹦上另一個樹枝。原先他爬上一棵小樹都得費好大勁兒,現在,一棵又高又大的樹,他三躥兩跳就上去了。
到天氣暖和起來的時候,小貝已經長成一隻矯健的大貓了。像別的鳥獸一樣,他也成了大森林的主人。
有一天,小貝正趕路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狼嗥。他“嗖嗖”地爬上一棵大樹,伏在高枝上往下看。
一隻大狼正追趕着一個小兔子。那小兔子跑了沒多遠,就被大狼用兩隻大爪子牢牢地按住了。
“啊哈!”那隻大狼得意洋洋地怪叫一聲,“這隻兔子還挺肥,可以飽餐一頓啦!”
“我得救他!”小貝想,“我衝下去,狼一定要來對付我,那時候,我再上樹,小兔子就可以逃掉了……”
狼正狠狠地朝着小兔子的喉嚨咬下去的時候,小貝突然像箭一樣撲下去,恰好落到狼的脊背上。
想不到,狼給砸了一個大跟頭,嚇得要命。他“哇呀”一聲叫,撇下小兔子,一溜煙跑了。
小兔子也一瘸一拐地朝另一方向逃去。
小貝站在那兒看着小免子的背影,忽然心裡一動,不由得喊聲:“小兔子!”
那隻小免子停住,扭過頭來,害怕地看着小貝。
“謝謝你救了我!”小兔子說完這句,又奔跑起來。
小貝喊:“你認不出我啦?我是小貝呀!”
小兔子愣住了,他往回跳了幾步,仔細打量着小貝。
“你救過我!你還留我在你家吃過特別好的飯!忘啦?”小貝高興地說。
“你是小貝嗎?”那隻小兔子也高興起來,“沒錯兒!你是小貝,我就說你是小貝嘛!可是……你怎麼變得這麼大了?好大喲!那時候你比我還小得多,才一丁點兒大!”
“是嗎?”小貝看看自己。他覺得自己還是那樣子,只是小兔子變小了。
“沒錯兒!你長大了,我真高興!你找到媽媽了嗎?”
小貝就給他講了上山以後的事,又問他說:“你跑出這麼遠來幹嘛?”
小兔子說:“不遠哪!我來采蘑菇的。走,到我家裡去說吧,幾步就到!”
“幾步就到?你搬家啦?”
“沒有哇,就是你去過的家!”
小貝弄到最後才明白:他吃了那麼多苦,費了那麼多時間,原來又繞回一年以前他出發的地方來了!
他在小兔子家說說笑笑過了一夜,第二天又上山了。他決心找到媽媽。
沒想到這一回他在森林裡剛走了三天就出了事——
小貝走着走着,忽然覺得腳下的地塌了。他掉進了動物學家設置的陷阱里。動物學家要研究這一片森林裡幾種特別的動物。他們抓到小貝,都覺得奇怪,認為這是一種非常像貓的稀有動物。他們把抓住的一些動物裝在籠子里,把籠子弄到公路上,在那兒裝上了大卡車。
小貝也和別的動物一起,被運進一個城市。
七 貓媽媽一家團聚
還在很小的時候,小貝就不能容忍別人把他關起來。現在,他就更不能容忍了。就在籠子運進這個城市的當天晚上,小貝趁着有人打開籠門送食物的時候,閃電一樣從籠門躥出來。他躍上屋頂,就像走平地一樣,從一個屋脊跳上另一個屋脊。
他沒有認出這就是他出生的城市,他想從這兒逃走。
小貝突然在一個屋頂上停住了。他聽見很悲慘的叫聲,就往下邊看去。
院子里,一隻又瘦又小的貓咪被拴在一輛木輪車上。一個挺凶的男孩子正揮着鞭子,用力抽打那隻小貓。那隻可憐的小貓拉不動這麼大的車,只好“miao 、 miao”地哀叫。
“我得把他救出來!”小貝剛這麼一想,就從屋頂上躍下去了。
“哈,真美呀!”那個男孩子高興起來,“一隻大貓自己送上門來!用他拉車,我的車子就能飛跑啦!”
他伸手就抓那隻貓,萬沒想到,那大貓竟回過頭來,咬了他一口。
“哎喲!”那男孩子大叫一聲,又驚又怕。他捂住流血的手,跑回屋子去了。
小貝咬斷繩子,銜起那隻小貓咪,跑出院子。
小貝一點兒也沒注意到那個院子里有個木板棚,那是他找了一年的木板房子啊!他也沒看出那男孩子就是從木板棚里抓走他、折磨過他的淘氣小子。因為那男孩子長得模樣兒有些變了。
小貝找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把那隻小瘦貓放下來。他向那小貓看了一眼,忽然驚叫一聲:“哥哥!”
一點兒也不錯,那可憐的小瘦貓正是他哥哥小寶。
小寶做夢也沒想到,這個比他大得多的大貓,會是他弟弟小貝!
貓媽媽正在家裡哭呢。她覺得她真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媽媽!小兒子生下來剛剛幾天就丟了,現在,大兒子又給抓走。她該怎麼辦哪?
就在這時候,像做夢一樣:她看見小寶自己走回來了,在小寶的身後,還有……啊!
“小貝!”貓媽媽大叫一聲。
一下子,她就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媽媽了!
這一天,成了貓媽媽一家最歡樂的一天。貓媽媽臉上笑開了花,一刻也不停地忙碌着。她什麼也不準小貝做。她自己捕來魚、抓來耗子、弄來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晚餐多豐盛啊!小貝在森林裡只吃最簡單的飯,所以媽媽精心準備的這一餐,對小貝來說,是一次真正的宴席。他長了這麼大,還從來沒這麼美美地吃上過一頓呢!
貓媽媽、小寶、小貝都有說不完的話。他們講得可熱鬧啦!小貝講了他離家以後的全部經歷。媽媽和小寶老是插進來問這問那。小貝聽媽媽講家裡的事,他也問這問那的。可就是有一件事,他想了好幾次也沒好意思問,那就是:哥哥怎麼這樣瘦,這樣小?唉呀,他活像是餓了三個月的一隻大耗子!
貓媽媽對小兒子長得這麼大、這麼結實,同樣覺得莫名其妙。她專門提了一個問題:離開家以後,小貝到底吃了些什麼特別的、有營養的東西。回答這樣的問題可不容易。小貝費了好大力氣去回想,盡量詳詳細細地回答媽媽。
奇怪!好多東西,小寶也吃過的呀!就是小寶沒吃過的,照貓媽媽看,也是極平平常常的東西,簡直可以說,是沒有什麼營養的東西。聽到小貝講到還吃過一次狗奶,貓媽媽甚至嫌惡地啐了一口說:
“呸,狗奶算什麼呀!”
一直到睡覺的時候,貓媽媽一家還沉浸在幸福中。小寶心裡想:“這下子可好了。有這樣一個弟弟保護我,我再不會受氣啦!讓那些該死的耗子再來欺負欺負我看!”
小貝心裡想:“在媽媽身邊是多麼溫暖、多麼幸福啊!”
可是朦朧入睡的時候,小貝不知怎麼,忽然想起了森林和草原。是森林和草原讓他發現了蘊藏在自己身體里的力量。他是在那兒長大的。他是多麼懷念那兒的朋友、那兒的一草一木啊!
貓媽媽也躺在那兒想着。她想:“小寶這孩子太弱,得想想辦法。可小貝又說不清楚!他到底是吃了什麼好東西,才長得這麼大,這麼強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