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韓小偉。老早以前,我就發現了一條“規律”:不論我每天乾的事兒有多少樣,總起來分,只能分為兩類。
一類是:釣魚,踢球,看電影,吃冰棋淋什麼的,當然,如果可能,上台領獎狀呀,接受“光榮稱號”呀,也可算在內,這都歸為“愛乾的”那一類;還有一類是:聽課,做算術題,寫作文,考試什麼的,這都歸為“不愛乾的”那一類。
一發現這條“規律”,我緊接着就想:哈,要是有誰去替我干“不愛乾的”事,我光留下“愛乾的”事,那該多美!
誰能想到,我的願望還真的實現了。那天晚上,我正盯着算術作業本出神,心卻早去干“愛乾的”事了:坐在松花江邊釣魚,哎呀,一條好幾斤重的鯉子上鉤了……
正在這時,門被“砰”地撞開了。我吃了一驚。只見一個胖乎乎的孩子,笑嘻嘻地跑到我身邊。我覺得他十分面熟,忙問:“咳,你是誰?”
那個孩子答道:“我叫韓小偉。”我說:“什麼!你也叫韓小偉?”那孩子點點頭說:“一點也不錯。”說著,他拉住我的手,站到大鏡子前面。
我朝鏡子里一看,喲,鏡子里並排站着兩個孩子,都那麼高,那麼胖乎,眼睛、鼻子、嘴都長得一模一樣。我敢說,我倆比雙胞胎還像。當然,表情可不一樣:那個驚訝得大張着嘴巴的,是我;那個笑眯眯的,是新來的夥伴。
“雖然咱倆長得都一樣,可我是‘假’的,”他向我聲明說,“我是電子研究所陳爺爺做的機器孩子。我是專來幫你的。今後,你把不愛乾的那一類事兒,都交給我干吧,用不着客氣。”
喲,競有這樣的好事!他還怕我客氣。我又仔細瞧瞧,這個機器孩子和機器完全不沾邊,根本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陳爺爺真了不起!
“非常感謝!”我連忙說,“機器孩子,那就把這幾道算題給我做了吧!”
機器孩子眨眨眼說:“你就叫我夥伴,還不行嗎?”說著,拿起算術作業本,一口氣把這幾道題全做出來了,又問我,“還有什麼事?”
我忙說:“沒啦,謝謝。——夥伴,那明天呢?”
“夥伴”回答得挺乾脆:“當然是我替你上課去了……”
我高興得手舞足蹈,忽然,聽見媽媽在外屋對爸爸說:“唉,小偉在屋裡跟誰說話呢?”
我慌了手腳,要是媽媽突然進來呢?“夥伴”忙對我說:別急,你揪一下我的后脖梗。——明天早上再吹起來。”
我伸過手去,在“夥伴”后脖梗上一揪,只聽“哧”地一響,“夥伴”便像個放了氣的塑料娃娃那樣,癟了。我急忙將“夥伴”卷了起來,放到抽屜里。
門“吱扭”一聲開了,媽媽真的走進來:“小偉,你和誰說話呢?”
“我,我……”我張口結舌,頭上直冒汗,“我背台詞呢……”
“你在演戲?”媽媽有點奇怪,“來,我看看你的作業做得怎麼樣了。”
媽媽看完,笑了,誇獎說:“不錯,都對了。那就快睡覺吧!”
媽媽走了,我躺在床上想,陳爺爺真了不起,造出了這麼個了不起的“夥伴”,這回,我再也不用發愁了。
第二天早飯後,爸爸、媽媽上班剛走,我就拉開抽屜,取出“夥伴”,在他的后脖梗上的氣孔吹了一陣;又將連結的塞子塞上,“夥伴”就又笑嘻嘻地站到我面前了。
他遞給我一面小鏡子,說:“你要想我,就往裡瞧吧!”接着,他背上書包,說聲再見,就走了。
我仔細地看了掛鐘,知道是上第一堂課了,才扛着魚竿來到江邊。
起初,我有點心神不安,一邊瞧着水中的魚漂,一邊左顧右盼,生怕老師或同學會來找我。不過,我很快就安下心來,因為,這次不同於過去,我的座位不會空着,座位不空,還有誰再來找我韓小偉呢?
忽然,我的手碰到了衣袋裡的小鏡子,就把它掏出來。這面小鏡子圓圓的,就和女同學揣在兜里的那種小鏡子一模一樣。
我往裡一瞧,喲,一下子就看見了“夥伴”——他正一本正經地坐在教室里聽課。同學、老師、黑板……都可從小鏡子里看到,真像一台小電視機。
我又看見,老師叫起“夥伴”,“夥伴”胸有成竹地走向黑板,飛快地在黑板上做出一道題。老師先是驚愕,接着就笑了。
我還想看下去,忽然,魚漂沉了下去,我連忙將魚竿向岸上一甩,一條“嘎牙子”就落到沙灘上了。整個上午,除了這條嘎牙子,我還釣到幾條“白漂子”和“鯽瓜子”,都不過像手指頭那麼長,收穫小得可憐,可我還是玩得十分開心。
我匆匆跑回家吃午飯,在大門口的老楊樹下,我差點把“夥伴”撞個跟頭,不過,他一點也沒生氣,只是說了一句:“快,快揪后脖梗。”
我朝四周一看,沒有別人,趕緊到“夥伴”后脖梗上揪了一把,把“夥伴”裝進書包里了。
這天下午,全校同學去看電影《雪孩子》,當然啰,看電影是我的活兒,所以,我就興沖沖地去了。同學們見了我,都格外親熱,還有的朝我說:“小偉,全班誰也沒做出的難題,你一下子就做出來了,真行!”但也有幾個同學對我察顏觀色,像有幾分疑心。我覺得臉有點發熱,就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後來,又有個同學說:“明天要考作文呢!”我不知打哪裡來的勁頭,竟冒出一句:“明天我再給你們露一手!”
這天晚上,等媽媽睡下了,我“吹”起了“夥伴”,我倆下了半天軍棋,後來我有點不放心地問他:“明天你能作一篇漂亮的作文吧?”沒想到,他說:“我光會算術,不會作文。算術還是陳爺爺教我的呢!”
“呀,”我吃了一驚,“那怎麼辦?”“夥伴”告訴我說:“有辦法。你來告訴我怎麼作吧,我一下子就能記住了。”我抓耳撓腮地說:“廢話,我要會作,不就親自出馬了!”
忽然,我看見一本《小學生作文選》,就拿過來,問:“我念一篇吧?”“夥伴”高興地說:“好。別忘了念標點符號。”我就像開機關槍似的,把其中的一篇作文念了一遍。
當然,作文考試時,夥伴又第一個交卷了。老師還沒來得及批完作文,全區“小學生數學競賽”又開始報名了。
我報名讓“夥伴”替我參加。“競賽”那天,我跑到太陽島去捉小鳥。我坐在一棵大樹權上,掏出小鏡子一瞧,嗬,“夥伴”他一點也不緊張,笑嘻嘻地一個勁兒寫。
比賽結果,不用說,“夥伴”又為我贏得了全區“小學生數學競賽”的第一名。
這消息傳出后,全校同學見了我,都豎起大拇指說:“真是後來居上呀!給咱校爭了光!”我還挺謙虛地回答說:“哪裡,哪裡!”
我正樂不可支,“夥伴”高興地告訴我:“明天開授獎大會,發獎品。這活兒歸你!”我一口應承說:“好,我去,這是義不容辭呀!”“夥伴”又說:“不光領獎,還要請你發言介紹經驗呢。”我說:“還要發言?我不會說,不去了。你去吧。”“夥伴”說:“不要緊,去找你媽給你寫篇發言稿,不就成了嗎!”我稱讚說:“真是好主意。”
媽媽見我的算術成績這樣突飛猛進,挺高興的,就答應了我的請求,替我寫了一份發言稿。
第二天下午,在區少年宮舉行全區小學生數學競賽授獎大會,我長這麼大,還頭一次參加這樣隆重的大會呢。
當樂隊奏起雄壯的進行曲,我將“第一名”的獎狀捧起的時候,掌聲快要把講演廳的屋頂震塌了。當我開始發言時,大廳里卻又靜得跟一個人也沒有似的。
開頭,我一個宇一個字念,還挺順口,忽然,我眼前跳出一個字,可忘記它的讀音了,只記得語文課本中學過。“我要百折不,百折,不,”我臉上又熱了,停了一下,咳嗽兩聲,覺得鎮靜得差不多了,就接着念道:“百折不‘抓’。”
場上還是靜悄悄的,看來,我沒有讀錯。(後來我才知道,大家是出於禮貌,強忍住沒笑出聲來。)我繼續往下念媽媽寫的發言稿:“要學好算術,取得好成績,得先練好基本功。”這時,我一時高興,忘乎所以,放下發言稿,插上一句說:“比方,記不住‘九九表’,就算不好乘法。記不住‘三七二十一’, ‘五九六十八’,就不行唄。”
這時,全場“轟”地一聲笑了起來,有“哈哈哈”地笑,有“咯咯咯”地樂,我心裡奇怪極了,就質問他們:“笑什麼?五九六十八,就是五九六十八嘛!”
大家笑得更凶了,我才知道弄出了笑話,想馬上“吹”起“夥伴”,讓他告訴我,到底哪句話講錯了,可“夥伴”在家中的抽屜里呀。我匆匆念完發言稿,就跳下台去。聽見有人說:“怪!他怎麼能得第一名?”
我跑出大廳,跑上大街,跑回家中,想着我剛才的“發言”,想着那篇抄人家的作文,遲早也得露餡……我拉開抽屜,“吹”起“夥伴”,粗暴地對他說:“都怨你!你,你快走吧!——”我朝門外指着。
“夥伴”卻沒有生氣,他笑嘻嘻地走到門口,又回頭問我:“都怨我嗎?看樣子,你不想讓我幫你念到大學畢業了?”
我沒有作聲。“夥伴”朝我說聲“再見”,點點頭,笑嘻嘻地走了出去。門關上了。我忽然明白,事到如今,該怨的,並不是“夥伴”,而是我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