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禮拜的甄選,有實力考勉驊的,只剩下了二十人。其中有衛嘉南,有溫倩,也有賀崇愚。
衛嘉南、溫倩入選並不奇怪,奇怪的是賀崇愚居然也在人選之中,這連老師都很奇怪,在老師的印象中,除了那個《月亮寶石》和那排她的繼父為學校建的房子之外,她不會是一個被老師記住名字的人。
總是低着頭的賀崇愚,讓人印象深刻的程度不會比其他任何人更高。
甄選仍在繼續,因為佳苑從來就沒有過二十人一起考上勉驊的先例,所以,一定還有變數存在其中。
但賀崇愚相信那不是自己的命運,如果衛嘉南要上勉驊,那麼自己也一定可以考上。
她不知道哪來的這麼驚人的自信,或許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自信,她只是想去做,慢慢地做這件事情,而做完之後的結果並不重要。就像她寫小說,她只是去寫了,慢慢地寫,一直去寫,沒有放棄,居然就寫了出來,就是這麼簡單,就是這麼自然的事情,什麼天分,什麼努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寫完之後的事她沒去考慮,很簡單,她想寫,寫完之後就完成任務,她認為那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這次考勉驊也是這樣。
第二次甄選后還剩下十三人,距離考試的時間,已是迫在眉睫……
在這段最後可以說是決戰的時刻,天氣熱了起來。
看起來溫倩和衛嘉南都是對勉驊十拿九穩,相對於他們來說賀崇愚就顯得有些吃力,她不曉得該如何應付數學那種抽象的玩意。她參加每周兩次的數學補習班,做所有出現在卷子上面的題目,即使已經做過,也毫不懈怠地把它當做新的對手。再次甄選的時候,拿着她考了九十九分的數學卷子,文老師非常高興地說:“這丫頭,悶聲大發財呀!”
她卻仍然不敢鬆勁,每周兩次的補習從不缺席。補習地點是在文老師的家裡,十三個學生,分成兩撥人,一撥是周三周四補習,另一撥則是周五周六。
可是有一次文老師要出差,所以把十三個孩子都安排在周三周四補習,一直坐在角落裡的賀崇愚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活躍地問:“換鞋好麻煩喲,我的鞋子鞋帶難解得很呀——下次不要換了好不好,老師?”
“哎呀,就你麻煩,你看看其他人都換的也沒說什麼。”
“頂多我在拖布上擦擦鞋底,好不好?”
“行了行了,快點兒進來,就你事多。”
衛嘉南從文老師的門外跳進來,一邊帶上門一邊在老師拿來放在門口的拖布上使勁地,像母雞刨坑似的蹭着鞋底,他穿着普通的棉製T恤和短褲,和手臂一樣健康的小腿膚色,高幫的帆布鞋,鞋帶果然很繁雜,繞了幾十道,打了三重結。
“好了,快坐好,我要出題了。”
文老師拿來一塊小黑板掛在牆上面,抽根粉筆刷刷地寫起來。
不到五分鐘,衛嘉南舉手說:“老師,答案是什麼?”
“你做好了嗎?給我看答案,不要叫出來。”
文老師走過去,看了以後說:“答案是對的,可是你又列方程,不曉得到時候評卷組的人承認不承認喲。”
“答案對了就是對了嘛。”
“那可不一定,這種方程要到中學才教。”
“老師,我也好了。”溫倩拿起本子,推了推眼鏡說道。
“嗯,對,兩個做好了,其他人,快!”文老師說著又打了一下衛嘉南的後腦勺,“你給我老老實實地用普通方法算一遍,別老用方程。”
“方程好玩啊,老師!”
“老師,我也好了。”賀崇愚舉起手,無意中和坐在桌子對面的衛嘉南對看了一眼,他正在笑,潔白的上排牙齒全部都展現在面前,溫倩拿着他的本子在看,文老師走過來,拿起賀崇愚的本子。
“嗯……對,哎,好,發現一種新解法,待會兒你在黑板上把你的解題思路寫一遍。”
那邊又有人在叫“好了”,文老師走過去檢查,這時候衛嘉南伸出手,悄悄壓低聲音對賀崇愚說:“喂,給我看看你的方法。”
他伸出來的手,手指也很好看,賀崇愚這麼想着,看着他對她勾了那麼幾勾,就把賀崇愚的視線給勾了過去。她默默地把本子掉過頭,正面對着他推過去,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然後還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
文老師走了過來,說:“好了好了,講評了,溫倩,賀崇愚,把你們的方法寫到黑板上。”
衛嘉南把臉抬起來,指着自己的鼻子說:“老師,我呢?我也是一種方法。”
“你那種歪門邪道,這裡不提倡。”文老師好笑地說。
寫完后回到座位上的賀崇愚,忍不住也朝他要本子看,他把鉛筆夾在本子里一併拋過來。他的方法是二元一次方程,小學的課程里根本沒有教過。
又是一個和溫倩一樣的天才,和她完全不一樣的人。賀崇愚合上本子,在心底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補習的休息時間很短,只有十來分鐘。文老師家的二樓有一架鋼琴,是她引以為自豪的一件收藏,她常把愛因斯坦喜歡數學也喜歡拉小提琴的話掛在嘴邊,隱隱然就是我也和愛因斯坦一樣有這樣的興趣。文老師雖然只會彈簡單的練習曲,可是一樣樂此不疲,她還喜歡唱歌,講課講得高興了,總是忍不住引吭幾句。
那天,衛嘉南忽然說:“老師,其實我會彈鋼琴。”
文老師說:“你會彈鋼琴,我還會拉二胡咧。”
“真的,要不我彈一段給你們聽好不好?《小天鵝舞曲》,怎麼樣?”
他說著就揭開琴蓋,左手拇指和小指放在低音部上彈了個前奏,然後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放了上來,文老師驚訝道:“呀,看不出來呀,你什麼時候學的鋼琴,學了多久了?”
“呵呵,我家裡有電子琴,閑着沒事自學唄。”
休息時間在“小天鵝”的插曲中結束,下半場補習例行在一片喧嘩聲中結束。文老師一邊叮囑着孩子們要成群結隊的回去,不要落單,另一方面對賀崇愚說:“要不要補習語文?我認識一個非常不錯的老師,補習費也收得很便宜的,我介紹你去,時間是每個禮拜天的下午,不耽誤學校的課。”
賀崇愚猶豫了一下,但不會拒絕人的她還是答應了,文老師笑了笑說:“趕緊跟上隊伍,別一個人回家,九點多了,女孩子一個人會不安全。”
她下了樓,樓下糾集着大部隊,會騎車的男孩子們各自負責帶一個女生,“溫倩,坐我的車吧,我剛換了后坐墊。”一個男孩叫道,他是本班的秦揚。
“你車騎得太快了。”溫倩笑着說,但還是走了過去。
賀崇愚習慣性的低着頭,正要從一大群人中穿過去,獨自走小路回家時,卻被衛嘉南叫住:“賀崇愚,你住哪裡呀,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聽到衛嘉南叫自己的名字,賀崇愚幾乎是受寵若驚的,聽到他的邀請的時候,賀崇愚只聽到自己的世界里轟然一片鳴響,她慌亂的低了頭,看到自己掐着衣襟泛出蒼白的指甲,忽然又想起來這樣似乎不禮貌,又慌慌張張的抬起頭,在月色里,蜂蜜色肌膚的少年輕輕對她笑着,坐在車坐上,單手扶着車把,一腳踏在地上、修長的腿綳得直直的,一隻手扶着車把,書和外套放在前面的車簍里,白色棉製的T恤在夜色里很是扎眼。
在以後回想起來,那時候的她真的是手足無措慌亂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掌心一片冷汗的潮濕。她抬起頭又低下去,低下去又抬起來,這樣現在想來愚蠢無比的動作重複了數次之後,她才忽然想起,她應該和衛嘉南說什麼。
她發誓,她其實是很想和衛嘉南一道的,但是在開口說話的時候,卻是一句,“謝謝,近,走二十分鐘就到了。”
似乎覺得她剛才的樣子很有趣,衛嘉南笑了起來,眼睛彎成很好看的弧形,“二十分鐘還近?來吧來吧,快上來,五分鐘就送你到家。”
猶豫的看着他,再看看天色,最後,她低下頭,順應心裡那點沸騰的願望;答應吧答應吧,這次不過是衛嘉南忽然興起,誰知道下次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畢竟在大家的眼裡,溫倩才是衛嘉南後車架上理所當然的乘坐者。
她小心的坐上去,因為太誠惶誠恐的關係,她在上車的時候,還小心的把汗濕的掌心在褲子上擦了擦。
賀崇愚坐過爸爸的自行車,她比較習慣把手放在後架的兩邊,而不是去抱着爸爸的腰。坐上衛嘉南的車,她依然習慣性的用手去抓后架,但是他遲遲沒有動作。
衛嘉南過了半天回頭一看說,好看的眉毛擰了起來:“怎麼不抓緊……我以為你還沒坐好呢。”
坐好?她茫然的看着他,要怎麼坐好?她覺得自己已經坐好了啊,還是她又在不知不覺間犯了什麼錯誤?
這麼一想,剛才還在胸膛里沒有消散的誠惶誠恐又嚴重了起來,她下意識的低頭,雙手從車架上收了回來,放在衣角上,她現在甚至想,要不要立刻從車上跳下來算了。
衛嘉南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抓起她的兩隻手放在自己腰上,喊了一聲:“你坐好。”就蹬了一下腳踏板。
車子一震,賀崇愚立刻朝他的方向斜了一下,她努力的撐住自己的身體,努力不讓自己碰到他,手指也只是抓着他的衣服,而不敢真的去抱他的腰。
畢竟都是小孩子,帶了一個賀崇愚,衛嘉南車子騎得有些歪歪扭扭,有些不穩,幸好速度並不快,總不至於出什麼危險。小時候,她一般都是坐在自行車的前杠上,頭上頂着爸爸的下巴,現在,也終於到了坐到後面,抱着一個爸爸以外的男性的腰的年紀了嗎?
自行車離開了她慣常走的磚頭廢墟,拐上了大馬路。周圍一大幫用力蹬着車子的小毛頭,彼此之間互相取笑,時不時爆出大笑,她沒注意周圍的人,只是看着自己經常經過的廢墟。那些廢墟是拆掉打算蓋新樓的地皮,總是非常空曠,可以看到月亮和星星;而現在,她的周圍只有閃爍的霓虹燈和路燈,還有川流不息的剛開始夜生活的人群。
人群特有的熱力被夜風攜裹着而來,從她單薄的衣服縫隙里鑽進去,擦着她的肌膚過去,周圍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賀崇愚全然不在意,只感覺從他身上出來的一點奇妙的溫度。她低頭望着腳下,平常看慣的柏油路面在飛速旋轉的輪子下迅速的倒退,隱約的能看到衛嘉南拚命蹬車的小腿。
儘管只抓着T恤,可是她還是能感覺得到隨着蹬動輪胎,衛嘉南腰間肌肉的收縮,非常結實,她想轉移注意力,卻怎麼也做不到。
衛嘉南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低低的在她耳邊回蕩,和着夜風的溫度,“往哪裡拐?”
她指了指方向,忽然發現他們已經和大部隊分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周圍騎車的同學都不見了。
“其他人呢?”她坐在後架上,攏着耳畔被夜風吹起的碎發,賀崇愚輕輕的問。
衛嘉南在夜風裡笑了起來,“等會兒我去追他們,放心吧,他們還要吃烤肉串,會停下來的。”
他把她在四合院門口放下來——本來她只打算讓他送到家門口的巷子口,可是他說那裡不像是她家門,老師是讓他送她回家,因為他堅持,於是賀崇愚只好讓他拐進來。看着他腰間被拽得都走了形的T恤,她非常不好意思。
“謝謝。”她低着頭對他道謝。聲音細小。
“不客氣,再見。”他對她笑了一下,騎車出去,走了幾步,他忽然想起什麼,小少年又費力的把車子蹬回來,對要轉身進門的賀崇愚咧嘴一笑,“賀崇愚,下次跟人說謝謝的時候,記得要看別人的臉。”說完,他又笑了一下,掉個頭騎出了巷子,為了提醒巷口要進來的人而不停按下的清脆鈴聲一路灑落。
賀崇愚一直目送他離開。
她推開家門,家裡人以為她提前下課了,打着毛衣的母親拉了一下線頭說:“牛奶在冰箱里,自己去拿吧。”
她答應着跑到廚房打開冰箱,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不期然的就想起了載着她拚命蹬車的賀崇愚,不自覺的笑了一下。站在童話中小房子般的廚房窗口,看着由煙囪冒出去的煙飄向深藍色的夜空,用手摸摸臉后,把杯子放在水龍頭下沖洗乾淨,回到書房去抓緊時間再看一會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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