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鬱悶”已經不是一種憤怒的時候表達自己此時心情的詞句,而是一種隨時隨地都幾乎可能發生的“狀態”。
而那,幾乎是可預知的。
小的,那種生活中隨處可見的鬱悶不算,大的鬱悶,可以鬱悶到讓已經習慣鬱悶的她依舊覺得鬱悶的鬱悶,差不多每年都會發生一次,每次時間不一。
這個毛病是從小學五年級開始養成的,那時賀崇愚剛從位於一個小鎮上的外公家被父母接到大城市來,進入他們這個區非常普通的一所小學讀書。在入學的那一天,她跟在繼父的後面,前前後後敬畏的在小學以及小學周圍環繞了好幾圈,每見到一個但凡身上裝備整齊一點的人,都要畢恭畢敬的問一聲。因為他們都弄不明白應該在哪裡報名。
在賀崇愚的認知里,這個城市有着和別的地方不一樣的奇妙入學制度,一個學生要讀完小學,似乎需要經過三個階段:一二年級在一個地方讀;三四年級在一個地方讀;五六年級又換一個地方。就在上個學期,她還在一個叫做西晨的學校里念書,可是她念書早,五歲入學,她過了八月份就滿十歲了,所以應該念五年級的她,到了另外一所學校。
大概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繼父才帶着她走近學校的大門。它看起來並不如賀崇愚想象中的那麼美,大門破破爛爛的,一塊匾額寫着“佳苑”兩個字,搖搖欲墜的大門上方吱吱呀呀的晃悠着,地面年久失修,操場上有的地方還留着一點小草青綠的顏色,看上去非常的礙眼,路踩上去也凸凹不平,象是踩在河邊的鵝卵石上,讓腳底很是難受。賀崇愚穿着紫色的皮鞋,是媽媽在她來這個城市之前特意去商店裡買的新鞋。
可能是因為有幾年沒有見過女兒的緣故,做母親的女人對她的尺寸不甚了解,穿起來有些寬鬆,走起路來踢踢踏踏的,跟着身材高大的繼父往前走,賀崇愚跌跌撞撞的走,腳很疼,她卻不說話,只是咬着牙要跟上他的步伐。
進了大門后,左邊是一排簡陋的水池,水龍頭還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她轉過頭又去看右邊,只見一個蔥鬱的花園,裡面的植物長得簡直比門和圍牆還要高,它們蓬勃生長的身軀被生鏽的鐵欄杆禁錮着,她情不自禁地站住了腳,看着那些比牆還要高的植物,不禁有些艷羨,在同齡人中,她算是嬌小的,何況她又比一般的孩子早一年上學,放眼望去,都是比她健壯的同學。
“阿愚,走快點兒。”催促的聲音響起。
繼父在走廊的入口處等她,他的旁邊有一個矮小的中年男人,大約是學校里接待他們的人。她趕緊拖着她那雙踢踢踏踏的方頭皮鞋追上他們。
“讓李老師先帶她去看一下教室吧,今天是禮拜六,學生都沒有來上學,正好多看看。”
繼父開口,她抬了頭看他如何向矮小的男人低頭,“因為我和她媽媽都是要上班的,平時沒有時間,只有周末有空,讓她自己來又不放心,所以……”
“啊,那是當然的!不過我們學校可不贊成過度嬌慣小孩子,因此我們的軍訓,還有生活作息都是很嚴厲的。”中年男人撇了她一眼。她看了一眼他,心下某種名為鬱悶的情緒稍微躥升了一點。
她跟在他們後面向裡面走去,想起進校門的時候,那塊搖搖欲墜的匾額下還有一塊用毛筆寫的牌子,寫得非常剛勁有力:孩子能自理,父母請止步。
當她終於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物的時候,她發現除了她的繼父和中年男人,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子,長得非常清秀,穿米色套裝,一頭直發垂在肩膀上。
“這是李老師。”中年男人介紹道。
李老師彎下腰來,手撐在膝蓋上,笑容溫柔可掬,“你好,你叫什麼名字?”
“賀崇愚。”
“崇愚,好名字呢,家裡人一定都希望你大智若愚吧。”李老師的聲音也很溫柔。
也許她說的是,或者從一開始她的名字確實有這個意思,她默默地想——可是,家裡人都只叫她阿愚,算不算平白糟蹋了這個好名字?
“來,跟我去教室看看吧。”李老師伸出手,可是她沒有去握住,她並不是不願意,只是有點兒誠惶誠恐,擔心自己手心裡的汗水會惹得乾淨脫俗的李老師不悅,她怕看到別人因為她而皺眉頭,這是從很久之前養成的習慣,現在已經融入了她的性子,剝離不開。
李老師說,從今天起,她是二班的學生了。她點點頭,習慣性的,雖然心裡沒一點歸屬感。
李老師領着她一路走過去,她看到很多關門上鎖的教室,只有從窗子外可以看見裡面排放整齊的桌椅。一貫低着頭的她忽然停了下來,因為她發現面前有一扇沒有關上的門,她以為這就是她的教室,於是就低着頭走了進去。
和所有的教室一樣,走進去便是醒目的黑板報,本期主題是新學期開學,小學生不需要創意,只要照本宣科得十成十的象就值得讚揚。
她好奇的走過去,講桌上攤放着一本打開的點名冊,給她一種老師剛剛離開的錯覺。
她伸長脖子去看那本攤開的點名冊,上面第一個名字是衛嘉南。然後,她小小的吃了一驚,不知為何吃驚,總之是為了那個看到的名字。那名字就這樣深刻在她心裡,以不知為何的理由。
李老師匆匆地進來,“咦,你在這?前面才是二班,這是一班。”
原來她走到不屬於她的地方了。
直到今天為止,她還在為那天入神地走錯了班級而感到尷尬好笑,惟一值得紀念的是她看見了一個難忘的名字——衛嘉南。
待續
老鼠愛大米(1)之抒情版 標籤:大米作文 抒情散文作文 抒情作文 抒情詩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