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生活在農村,結交了許許多多農民朋友,老的少的都有,和我交情最深厚的是三十多歲的“六機匠”。
他在離我村三四里地的“西河”,種着一點“河淤地”。夏天一早,我跟他下“西河”。他在高粱地里勞動,我在清清的河水裡捉魚,河水清且淺。晌午,我們仰卧在河邊樹林的沙地上,聽千萬隻鳴蟬的大合唱,其聲悠悠,把人催入夢境。
傍晚,收工歸來,“六機匠”的肩上扛一把鋤,鋤桿上搭一領破蓑衣,還有一個小小的牛眼罐。小路兩旁,全是“青紗帳”,遠遠的一個小瓜棚映入眼中。我們撥開高粱,走進瓜棚。主人身旁卧着一隻小犬,旁邊有一枝土槍。這是防備獾、狼和野兔的,也防有人夜間來“摸瓜”。我們和瓜地主人聊上幾句,道一聲摘兩個“子瓜”。主人慢慢起身,腳步小心地進入瓜地,這兒看看,那兒瞧瞧,最後,一手托一個瓜送到我們面前,用瓦盆里的清水洗一下,然後用手指彈彈,眼睛看看瓜,再望一望我倆。我們用指甲在瓜中間掐一道印子,左手托住,輕輕用右手掌打幾下,瓜應聲一裂兩半,果然是沙瓤。我們用手抓瓤子吃,然後,咬下一塊瓜皮刮著吃,刮著刮著,一直刮到了“青州”。瓜,又甜,又鮮,可口沁心。吃完了,抹一抹嘴,丟下三四個銅板,道一聲謝,便踏上歸途。這時,夕照燒紅了半個天,微風從禾稼聲中送來,西瓜在肚裡發散着清涼。
我們兩個人,沐浴着夏風的涼爽,悠悠然走在回家的路上。“六機匠”的巧嘴給我講吃瓜的故事。我們一面說一面走,一會兒就到了家。這時候,一鉤新月像鐮刀高懸在他土屋的茅檐上了。
年老了,在都市裡吃瓜,想到兒童時期吃瓜的往事。一樣是夏天,一樣是吃瓜,在北京這樣的生活環境里吃瓜,是一種享受,但我感覺,兒時在鄉村瓜棚里吃瓜卻更有濃厚的生活情趣。
五年級:陳大俠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