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山並不出名,在縣城西部兩百里的地方,方圓不過百里。不過,張寶林卻知道,在那座山上有一個太谷派,派中全部都是凡人眼中的神仙。這個秘密是他十幾年前無意間聽到的,只告訴了林卓一人。所以,別人或許不明白“蒹葭山的道士”的含義,張寶林卻再明白不過了。
張寶林壓低聲音問道:“侄女是怎樣認識這位仙長的?”“仙長”是對神仙的尊稱,雖然那個道士就要成為林家的姑爺,但是張寶林仍然不敢對他有絲毫的不敬。
“那位道長無意中經過本地,見小女資質不凡,有修仙的靈根,又被小女的容貌所吸引,這才決定取小女為妻的。也是小女的造化,這種天大的好事竟然落到了我家。”林卓眯着眼睛,眼角都是笑意。
“難道你就不怕那個道士是假冒的?萬一他只是打着蒹葭山的旗號行騙……”張寶林不失時機的提醒道。
“不會,不會。”林卓打斷他的話,接口道,“那位道長亮明身份后,就給了我兩粒仙丹,我一顆,孩兒他娘一顆。我服過之後,立刻身輕體健,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十歲。你說,能拿出這樣靈丹妙藥的人,會是騙子么?”
張寶林點了點頭,對那個道士的身份不再懷疑。他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張毅,心中一動,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沉吟片刻,終於字斟句酌地說道:“堂兄,你看……能不能讓我家毅兒也跟着姑爺修習仙法?”第一次開口求人,張寶林話沒說完,臉倒先紅了起來。
“這個……”林卓犯起難來,他掃了一眼張毅道,“不是兄弟我不幫你,只是仙人有仙人的規矩,對每個入門弟子都有嚴格的要求。那個道長雖然成了我家的姑爺,但門派規矩卻是不能輕易改變的。”
林卓見張寶林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一咬牙道:“你放心,雖然我不能保證侄子一定進入修仙門派,但我可以拉下老臉求姑爺一次,給侄子一個進入修仙門派的機會。至於成與不成,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張寶林臉上陰霾一掃而空,眼中閃爍着感激的光芒:“多謝堂兄,若是毅兒能得到仙長垂青,我定然不忘堂兄的好處。”
“唉,咱們兄弟,哪還用得着說這麼見外的話。”林卓搖頭苦笑。他對這位堂弟的脾氣很了解,凡是他認定的事情,就一定要達到目的。
第二天,張毅終於見到了堂姐林曉音。林曉音比張毅大了七歲,十七歲的年紀,正是豆蔻芳華,瓜子臉,纖腰婷婷,身上披着一件淡薄的紅紗,把姣好的身材襯托得淋漓盡致。
林曉音前面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道士,穿着一身紫色的長袍,面容俊冷。若不是事先知道,張毅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他就是今天的新郎。
年青道士走進大堂,冷冷的掃了一眼在座的眾人,最後目光落在張毅的身上,沉聲問道:“他就是要我測試的童子?”
在整個大堂,一共只有張毅這麼一個小孩子,除了他還能有誰?眾人都沒想到他進來的第一句話竟然不問候岳父岳母,反而盯着一個小孩子不放,一時間全部失神,冷清清地沒人搭腔。
年青道士不去理會眾人,徑直走到張毅身邊,一隻如白蔥般的大手突然抓住張毅的胳膊不放,眼睛卻微微眯起。
張毅被年青道士抓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施為。只見年青道士手掌上白光一閃,接着就鬆開了手掌,瞥了一眼張毅道:“靈根駁雜,火系、木系、金系三種靈根糾結在一起。這種資質連做個葯童的資格都沒有,還想修仙?簡直痴心妄想。”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聽得一頭霧水,都不知道這個道士在說什麼,只有林卓、張寶林等寥寥幾人明白青年道士話中的意思。不過,儘管如此,幾乎所有人都聽出了年青道士話中的不屑與張狂。
張毅從小被父母百般呵護,何曾被人這般輕視過?只覺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內骨碌碌的打轉,彷彿隨時都可能掉下來。
張寶林面色鐵青,被年青道士的話氣得不輕。林卓也想不到年青道士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番話來,看到張寶林嘴唇發抖,知道這位表弟確實生氣了。如果此事不能妥善處理,他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或許就要因此斷送了。
林卓按住張寶林的手,低聲道:“寶林暫且忍耐,此事我來處理!”
張寶林冷哼一聲:“你最好給我個交代。毅兒縱然修不了仙術,也不能任人凌辱。”讀書人講究的乃是氣節,凡是涉及到尊嚴的事情,他們都不會妥協。這次年青道士已經碰觸了張寶林的底線,難怪他會如此氣憤。
林卓給林曉音使了個眼色,林曉音會意,快步走到林卓旁邊。林卓給她耳語了一陣,由於他們的聲音特別小,別人也聽不清楚。而那個年青道士就像一根木柱一般,直挺挺地立在大堂中央,頗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張毅緊了緊拳頭,剛才年青道士的話他一字不落地聽在耳中,那些話就像一個個尖錐刺在他的心中。“修仙?憑什麼我不可以?我一定要證明我也一樣能修仙。”他昨天已經聽父親講過一點關於修仙的事情,儘管不多,但也能了解了一個大概。
林曉音走到年青道士身邊,哀求道:“在蒹葭山我舉目無親,能不能讓我這個表弟給我做個伴兒。”
青年道士眉頭高高皺起,就像在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樣。他眼光閃爍,讓人難以捉摸。過了片刻,青年道士似乎想通了,才點頭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收下他吧!我們修仙之人沒有太多的禮數,那些成親的禮節到此作罷。”年青道士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全然不顧林曉音面色蒼白。成親,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而青年道士卻顯得毫不在乎,這怎能不令林曉音感到心寒。
不過事情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即使想要毀親也來不及了。青年道士又重新走到張毅面前,冰冷地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張毅。”張毅也用同樣簡潔而冰冷的語氣回答,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倔強。
青年道士瞳孔陡然收緊,迸射出一道寒芒,令張毅全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低下了頭。
年青道士對張毅的表現非常滿意,收回目光,以一種淡淡的語氣說道:“記好了,今後你就是我王松的弟子了。明天和我一起回蒹葭山。”
說完這些話,王松再也沒有看周圍的人一眼,彷彿那些人都是螻蟻一般,多看一眼都是浪費時間。王松昂首闊步走出大堂,留下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這也許是最離奇的一場婚禮,新郎獨自走了,從頭到尾都沒有進行一項成親的儀式。大堂內的氣氛十分尷尬,林卓更覺得老臉無光,不過總不能讓在座的這麼多親朋好友干坐着,於是他站起來道:“姑爺性格古怪了一點,請各位見諒。大家儘管盡情吃喝,不醉不歸。”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誰吆喝一聲要行酒令,周圍轟然應諾,氣氛這才開始熱鬧起來。
喜娘已經將林曉音帶了下去,林卓緊皺着眉頭,顯然對今天“姑爺”的表現極為不滿。還有一人似乎更加憂心,他就是張寶林。
讓張毅拜在王松門下本是他臨時起意做下的決定,可現在他卻隱隱有了一點懊悔之意。他能夠看出,道士王松不但不喜歡張毅,甚至還有一點反感,讓自己兒子拜在這樣一個人門下不知是禍是福。
張寶林夾起一筷子藕片,舉到嘴邊只覺難以下咽。他放下筷子,嘆了口氣對張毅道:“是我不該異想天開讓你修仙,你若是不願意,我這就去找姓王的道士,無論如何也要解除你們的師徒關係。”
張毅心中一顫,張口就要答應,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王松的話一直在他耳邊徘徊:“你連做個葯童的資格都沒有,還想修仙?簡直痴心妄想。”
張毅心想:“你說我不配修仙,我偏要修成仙讓所有人看看。”
張毅決心已下,堅定地對張寶林道:“爹,我要去蒹葭山,用事實證明:我一定可以修成仙的。”
“你這孩子,也跟你爹一樣的倔脾氣。”張氏搖了搖頭,心中充滿無奈。
“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才是我張家的孩子。”張寶林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過他話鋒一轉,語重心長的道,“你師父既然不喜歡你,到了蒹葭山之後,一定要時刻小心,萬事只能靠自己。我看那王松道士似乎對林家侄女一點感情也無,不知道為什麼要娶她,似乎不是好事。”
這一點在座的眾人沒有看不出來的,但或許只有張寶林這樣的“書獃子”才敢說出口。周圍的賓客聽到這話,立刻斜身而坐,椅子往外挪了一點,好像在對人說:“我不認識這對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