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到小慧身邊,發覺臭味確實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我知道她一定很尷尬。我輕輕地撫摸她的頭,俯下身,關切地說:“頭暈,對嗎?”她先是一愣,隨即會意地點點頭。她這才抬起頭來,閃着淚光的眼中充滿了感激。我示意她隨我出去一下。
在走廊上,我更清楚地聞到了那股糞便的臭味。十年來的工作經驗告訴我,這種事兒不便明說,弄不好會傷害學生的自尊心。我輕聲對小慧說:“老師知道你身體不舒服,讓你爸爸接你回家好嗎?”我想她準會順水推舟,馬上回家,可她似乎並不領情。“不,老師,我身體挺好,我不要回家!”她的語氣中帶着倔強。“老師,這臭味是從我的皮膚中散發出來的,最近沒用藥才會這樣”。只要稍加思考,她所說的原因顯然不成立。我一再委婉地勸說她回去,可她堅決要留下。我不明白小慧為什麼編這些謊言騙我。不多久,我頓然醒悟——這是個多麼聰明而又自尊的女孩,她苦苦編造謊言,無非是為了保持在同學、老師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可謂用心良苦!既然如此,我何不將計就計。
來到教室,我鄭重告訴大家:“小慧同學身上散發臭味,是因為得了一種很正常的皮膚病,老師小時候也得過。”頓時,教室里鴉雀無聲,大家半信半疑地盯着我。我故作輕鬆地說:“這沒關係,我已經給她介紹了一種葯,擦一下就會好的。”小慧的目光中充滿了感動。我又開導大家:“萬一這可惡的皮膚病降臨到你身上又會怎樣呢?”大家面面相覷,許多同學低下了頭。
“老師,我不該說她比黃鼠狼還臭。”小慧的同桌小斌低着頭站了起來。“老師,不該說她昨晚睡在豬圈裡。”“老師,我不該說她把屎拉在褲子里。”許多同學笑出了聲,我知道這可是絕大部分同學的猜測。“老師,我不該給她取綽號——含臭!”剛才來打報告的小珂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這傢伙顯然熟悉《還珠格格》中的含香。沒想到這些孩子還真會挖苦人。“小慧,你能原諒同學嗎?”“原諒,原諒!”她不住地點頭,不住地說著。
“既然小慧同學都原諒我們了,那從現在起,絕不能再議論這件事,行嗎?” “行!”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誰再說是小狗!”不知誰補充了一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下午兩節課,臭味依然瀰漫,但沒有一位同學再捂鼻子,更沒有一位同學提一個“臭”字。
布置回家作業時,我要求大家回家寫寫對今天這事的感想。正如我所料,大家都談到了今後要設身處地多為人着想。出乎意料的是,很多同學在日記中寫到敬佩我——為了教育大家,不惜出賣自己的隱私。這實在令我不安,因為,我欺騙了他們——這隱私實在是我一時編造的謊言。但是,它保護了一顆稚嫩的童心,在我眼中,它應是美麗的。
這次偶然事件告訴我,當你被學生美麗的謊言所欺騙時,就不妨受騙一回,或許受騙會比捅出真相更有效;當你在教育中碰到棘手問題時,也不妨編造個美麗的謊言,或許問題會迎刃而解。這大概也是教育的藝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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