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我循聲看去,是一個大姐模樣的人,穿着紅色鑲白邊的圍裙,手裡拿着個噴壺。“需要點什麼嗎?”被她這樣一問,我倒是窘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嗯,就……就隨便看看!”我抬起眼皮看看她,她倒是很隨意地一笑:“沒關係,隨便看吧!”我便在花店裡轉了起來,她拿着噴壺去給花洒水,背微微彎着,剛洗過的長發漆黑光滑,微微凌亂地從臉的兩側傾瀉而下,把臉的曲線襯托得更加柔和,她轉過身來,我忙把視線轉移到那些花上,花瓣吸收了水分,更加顯得嬌嫩了……“很美,是嗎?”我怔了一下,然後望着她,點點頭。
最後,我什麼也沒買,她倒是送了我一朵花,是百合。還告訴我她的名字是水月。半路上,我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摘下來,夾在字典里。我怕被母親發現,詢問花的來處。
以後的每天晚自習后,我都要在那家花店待一會兒。有一種感覺,覺着那家花店彷彿是我靈魂的驛站,我把沉重的書包放在門外,然後沉浸在迷離的色彩里。
紅色是面具,隨時擺在那裡,能把自己完全地覆蓋,以求不受傷害;橙色是暖風和陽光,使靈魂一半清醒,一半麻醉;黃色是你想要走開了,模糊了漂泊和告別;綠色是遼闊,春天裡的一種假設;藍色是寂寞,充滿了對生活的無能為力;紫色是你曖昧的夢隱藏着洶湧的暗流。
我很小心地撫摸它們,知道它們是很脆弱的,不小心就會弄出傷口來,跟它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裡是柔軟的。
臨走的時候,水月仍舊會送我一枝百合,我仍舊會把花瓣摘下來夾在字典里。
回到家,我習慣地接受着母親狐疑的眼神和不會變更的幾句責罵。
我回到房間,靜靜地躺在黑暗中,享受着孤單……
有一晚,我再過去時,水月突然說:“我要你用東西和我交換!”我不解:“我又沒從你這兒得到什麼!哦,如果你說的是百合,我可以付錢!”我低頭去找錢包,她伸出手阻止了我, “你得到的是柔軟的心!”“那好,你要什麼?”“你心裡的往事。”
你有夢嗎?
我搖頭。
說實話!
嗯,有一個夢。
一直都做着同一個夢?
是的。
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做了?
是的。
是什麼樣的夢呢?
在看不見盡頭的路上不停地跑,好像在追着什麼。
追着什麼?
我不知道,眼前白霧茫茫,只能隱約瞥見他的蹤跡,我越跑越快,但我聽見前方的腳步聲也加快了速度。我大口地,大口地喘着氣。周圍好靜,我甚至能聽到血液撞擊血管的聲音。然後,我拐了一個彎兒,到了一片空曠地,霧氣散了,於是———
於是你就醒了?
是的。
你從沒有追上他?
沒有。
你心裡有傷口?
我沒有!!
不!你有!你內心充滿了孤獨!對嗎?你在該笑的時候沒有歡樂,該哭泣的時候沒有眼淚,對嗎?
不要再說了,夠了!我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好像是想把眼淚一次性流干。
不!我要說,你內心還渴望,你渴望溫暖,不希望傷痛,對嗎?你就像是一隻流血的動物,欲奮力衝出束縛的牢籠,但又不知道出口在哪裡。
等我安靜下來,水月端上來一杯茶,漂滿了紅色的花瓣,“這是玫瑰花茶,喝吧!”我接過茶,吹開花瓣,喝了起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百合的白色是心底的傷口!”我靜靜地喝完茶,到門口背上了書包,拉開門,身後傳來了水月的聲音:“今後你不會再做那個夢了!”我沒回頭,走了。
我再也沒有去那家花店,直到有一天,我看見它改成了一家書店,我連忙跑進去,看見一個店主模樣的男人,開口便問:“以前這家花店的主人呢?”那男人看我無心買書,只是冷冷地回答:“我怎麼會知道!”
回到家,我翻出字典,小心地打開,心想花瓣都幹了吧!可我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卻找不到一片花瓣……一片也沒有了。
水月鏡花 標籤:鏡花水月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