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大我五歲,像許許多多農村的多子女家庭一樣,姐擔起了半個保姆兼監護人的角色。幸而我那時還乖,沒給姐添什麼亂子。最怕卻也最盼的是夏天,平時乖巧的我,一到夏天,就撒了歡兒。鄉下的孩子,天生有股子野。我家屋后是養活了村裡人的永安河,夏天,河裡的水澄澈而空靈,比城裡的那些水晶啊鑽石啊明凈而純粹的多,有股子清涼味道。裡面褐色的藏青色的土黃色的石頭呈現出簡單而漂亮的幾何圖案,還有穿梭在石頭之間捉迷藏的、叫不出名字的魚。姐總是牽着我的手,在河裡抓魚。河水老急老急,5歲的我總是被沖的搖搖晃晃,可從沒跌倒過。我每次站不穩,姐都感覺的到,然後便狠狠地攥住我——因為姐始終牽着我的手。姐的手不大,卻有着讓我驚異的力氣。其實抓魚用兩隻手才最容易,可那些永安河裡的夏天,不論游過的魚有多漂亮,姐那雙牽着我的手,不曾放開。
河對面是一大片野地,野地里的豆蔻花,能讓人醉死。姐牽着我,在大片野地里恣意奔跑。一春一榮,一秋一敗,姐是那麼喜歡那些陪她長大的豆蔻花。有時候我跟姐玩捉迷藏,我明明看見姐了卻裝做看不見,姐問為什麼,我就一副不知道的樣子陰陽怪氣的說:“我剛才沒看見你呀,只看見一片好大的豆蔻花,”然後指着姐說:“你看,這是最大最漂亮的一朵。”說完,我和姐就一起笑倒在花從里,姐刮著我的臉嗔笑道:“你呀…………”姐還教我她自己編的歌謠:“豆蔻開花三月三,六月雨打併蒂纏,立秋後,東風緊,滿野先於百花殘……”姐不知道,那時的她,真的是這花叢中,最大最漂亮的一朵豆蔻花,我沒有騙她。
後來,我跟姐都上了學。姐晚上一年,我早上一年,剛好差三年。上學的路上,總經過一道高高的山岡,山岡兩邊是陡坡,下面是人們賴以過活的耕地。那時我已經不小了,可姐仍舊牽着我的手,姐說怕我從兩邊載下去。那年六月,豆蔻花開的正盛,姐和我,面臨著高考和中考,偏偏我和姐學習都頂好,娘嘴上不說什麼,可她的嘆息,我和姐都明白。那天我和姐牽着手去上學,姐突然鬆開手,從山岡上跳下去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栽在了下面的耕地里。我把摔折了腿,也摔“折”了高考的姐背回家,對於我們這樣的家,復讀是富家孩子才有的奢侈享受。娘扇了我兩個耳光,很無力的那種,然後,三個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姐曾說怕我從那道山岡兩邊栽下去,誰料栽下去的人,卻是她。那是印象中,姐唯一的一次,鬆開我的手。
再後來,娘送我到城裡念書,娘說姐已經不念了,不能再耽誤了我。我平日寄住在親戚家,很少再回家。只一次,是娘告訴我說,姐要嫁人了。對方是磨房主的兒子,年紀有些大,眼睛也有點毛病,可聘禮剛好解決了我那還沒着落的學費。我牽着姐顫抖的手,把20歲的姐送進了花轎。蓋頭的顏色鮮紅鮮紅,刺痛了我的眼睛。
前段時間,娘來電話,說我當姨了,我半晌沒答娘的話,只是看着樓下牆角的豆蔻花。三月份時還開的好好兒的,幾場雨過後,已是面目全非。我驀地想起小時侯,姐牽着我的手,趟過屋后的永安河,走過高高的山岡,奔跑在生長着大片豆蔻花的野地里,姐笑着教我唱那歌謠:豆蔻開花三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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