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懂文字的人都會曉得,不動聲色,更需功力。 而真懂閱讀的人,亦更曉得,閱讀,不僅僅是一種快感,一種搏鬥,說這話的人,只能稱為淺層的閱讀者。好的文字,一向帶有殺傷力,一類傾城美色,令你血壓升高,屏住氣息,手腳無措。這樣的文字,對於閱讀者而言,更多的是一種傷害,而非愉悅。一類魯迅、卡夫卡的小說就會這樣不動聲色的殺戮讀者。他們的文字在講述生存之荒謬,人性之冷漠的同時,無有指引我們出路。讀完了他們的小說,我們會更無燈火,更處在暗裡、更尋不到立錐之地。可我們還是要讀,我們還是如饑似渴的想在他們的文字里尋找出口,我們還飛蛾熱戀着光般熱戀着他們的文字。 我們是典型的閱讀受虐待者。 而那個溫暖的下午,令我冰雪覆背的那篇小說,它的芳名叫《現實一種》,它的作者就是現在大名赫赫的余華。 從此,余華的小說,鹽般撒進了我的閱讀範圍。我四處搜尋他的文字,一篇一篇的,一本一本的。這無法接受直接導致的後果是很久我未去找余華的《許三觀賣血記》來讀。 可後來,我還是忍不住,讀了,讀的時候一直抱着警惕之心,可直到讀完,我知道我錯了。余華在《許三觀賣血記》里,雖然煽情,但又開始隱忍,且小說里人物的語言對白一類民謠,每個人物都因這對白栩栩如生,風俗畫般顯現在我的面前,我又開始熱愛余華的文字,並期待他能出更好的作品。 《兄弟》出現了。 當我掩上《兄弟》下半卷的最後一頁,我不知道怎麼來評說《兄弟》這部小說。《兄弟》一若《活着》般煽情,且煽的有過之無不及。而文字,余華曾特有的詩化語言,在《兄弟》里開始呈沙化特徵。我且摘抄一段《在細雨中呼喊》:“我的弟弟最後一次從水裡掙扎着露出頭來時,睜大雙眼直視耀眼的太陽,持續了好幾秒鐘,直到他被最終淹沒。幾天以後的中午,弟弟被埋葬后,我坐在陽光燦爛的池塘旁,也試圖直視太陽,然而耀眼的光芒使我立刻垂下了眼睛。於是我找到了生與死之間的不同,活着的人是無法看清太陽的,只有臨死之人的眼睛才能穿越光芒看清太陽。”文字是內斂和隱忍的,而同樣寫的是手足之情,《兄弟》的語言卻放任自流,大段的排比,大段的無用的話語出現,在整篇小說里比比皆是。例若關於“屁股”的描寫,就反覆循環,好似要搞陽關三疊,卻疊的不太押韻。我對描寫屁股本身沒一點意見,優美的屁股就應該描寫,可這樣放任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描寫屁股,林紅的屁股即若天香國色、傾國傾城,大家也會很快的審美疲勞。 余華說,他的書寫放開了,他不接受任何批評。 我看余華的散文,知他亦喜魯迅的文字。那麼我摘一段魯迅《女吊》中關於女吊出場的描寫:“她將披着的頭髮一抖,人這才看清了面孔,石灰一樣白的圓臉,漆黑的眉毛,烏黑的眼眶,猩紅的嘴唇。”而同樣是寫女吊,作家柯靈在《神。鬼。人》里,描寫完女吊的面貌做派,跟着來了句:“那神情實在是很令人驚心動魄的。她冷峻、鋒利,真所謂‘如中風魔’,滿臉殺氣十足。”對比一下,那個殺氣十足?魯迅就是魯迅,後面的文字,他斷不會寫出來的,他一向不擅長在文字上畫蛇添足。而一個優秀的作家,對自己賴以為生的文字一旦“放”任,那是一種淪落。 朱大可先生在《甜蜜的旅行》里闡述煽情主義的話語策略時提出這些策略特徵:“這種策略包括:1.確立具備市場價值的話語姿態(這個過程是內在的);2.尋找大眾關注的文化(歷史情結)母題;3.尋找大眾熱愛的故事或(事件與人物)模式;4.採納高度煽情的敘述方式。” 無須置疑,《兄弟》一書里,余華將這些特徵毫不客氣的全部囊括,余華就此踏上了與余秋雨攜手的紅地毯,開始了他與大眾的甜蜜旅行。 一直認為餓死不是作家和藝術家應有的宿命,可當讀完《兄弟》,我很難過,這難過與天才的走失有關。西方的各類藝術,都有貴夫人、資本家、附庸風雅者來贊助,我們的藝術家有人贊助么?贊助到他們不要迷失。這不由的讓我想唱一首歌: 借他借他一口鐵鍋吧 讓他吃好穿好好好生活 借他借他一口鐵鍋吧 讓他睡好住好好好創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