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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次求婚

白雲飄飄作文網 字數:3000字

 



    

從當年第一根冰棒,到14年後最後一朵玫瑰,她始終是我心中惟一的新娘,廣漠世間我願牽手的伴侶.隔開我們的,是時間.時間真的是不能戰勝的嗎?我問“我應該愛她嗎?”

第101次求婚

  我第一次向朱顏求婚那年,她只有18歲。 

  她是董太婆的外孫女,來外婆家過暑假。我家與董家毗鄰而居,我是家中老三,哥哥們去游泳,不肯帶我。我追到門口哇哇大哭,她在隔壁聽見了,就過來問:“小弟,你哭什麼呢?” 

  朱顏問明白了,便自己帶我去,經過冰棒攤的時候,還給我買了一根紅豆冰棒。我問她為什麼叫朱顏,她便說給我聽:“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她只說了一遍,而我就記住了,並且永遠不會忘記。  

  她每天都帶我去,每天給我買一根冰棒,我因此覺得全世界人只有她最好,就跟她說:“朱姐姐,等我長大我要娶你。”她答應了,卻又馬上說:“等你18歲,我就36歲,比你媽媽還老,你還要娶我嗎?” 

  我想了一個晚上才終於做出回答:“願意。”大清早就興沖沖地想往外跑,媽斥我:“去找誰呢,朱姐姐已經去北京念大學了。” 

  再見朱顏,我已14歲,是羞澀的少年,常穿一條被磨得淡白的牛仔褲,因為喜歡那種我自己沒有的滄桑。朱顏那年已大學畢業,在外地工作,這次回來,是因為董太婆過世,回家奔喪。見到我,她輕輕將我一抱:“長大了。”我全身的血都湧上了臉頰。我去參加喪儀,她向我恍惚地笑,好像沒有看見我。我便在她身邊站定。在人們為董太婆蓋上白布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肩上的重量,側過頭,是朱顏伏在我肩上哭了。隔着衣服,我分明地感到她眼淚的重量,應該是冰涼的吧,卻彷彿燭油滾燙,一滴滴打在我身上,競是疼的。我很想為她拭淚,可是沒有勇氣,便只站得筆直,任我的肩一滴滴承受了她的淚,第一次那樣強烈地感覺到身為男人的驕傲與力量和她那女人的柔弱。此後三四年沒見過她,我也漸漸不再想起。高考、讀大學、結識女友,大學生活斑斕多彩。有段日子學畫,興緻來了為小女友作畫,畫完了,她看了半晌,道:“不是我嘛。”怎麼不是,海軍藍的裙,飛揚的長發,笑起來冰淇淋將融的軟與甜,我驀地一怔,這的確不是她,這是朱顏。 

  好像剎那間懂得了自己少年的心情,明明是初初相識,難道就已是永別?子夜醒轉,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我不甘心。” 

  寫寫撕撕用了半本信紙,因為不知道該叫她什麼,最後我到底大義凜然地在抬頭寫上“朱顏”,連名帶姓,像叫校園裡親密的女生。我已經18歲了,算得上是成年人了,該有資格與她平起平坐了吧。 

  然而信才投進郵筒我就後悔了,她有什麼記住的我的理由呢?卻仍是每天兩遍地看信箱。不外放了寒假。大年初一大雪鋪天蓋地,街上幾無行人,我卻冒雪去了學校。一看到信,我的心就狂跳起來。除了朱顏,還有誰當得起這樣撫媚的字。抬頭一“小弟”,親切而遙遠,彷彿她在久遠的童年喊我,而我與她,其實已是長相識了。 

  每天無論多忙,我都會給她寫信,不是求她幫忙,也不是叫她為我排憂解難,只是要告訴她,好像說給自己聽,好像她的胸中跳動的是我的另一顆心。也喜歡在燈下一頁頁翻她的信,信紙、便條、資料紙、廢打字紙背面,是她的隨意也是她的平常心。可是都是一樣的,抬頭的“小弟”,字裡行間的支淡風經,說不出的體貼入微.她的細麗的字,與我粗重的筆跡一道放着,截然不同,卻又分明緊密相連。 

  那年秋天,我決定做一件大膽的事:去北京找朱顏。是朱顏來開的門,我把手的紅玫瑰一伸:“生日快樂。”她疑惑地看着我,忽然深吸一口氣:“小弟!”她只及我肩際,細細地打量我,良久道:“真是雕欄玉砌應猶在。” 

但是朱顏並沒有改,笑容依然,惟多點滄桑意味,是她美麗容顏下的底蘊。坐在她的宿舍里,捧着她給我倒的冰水,忽然覺得,一年來紛紛擾擾的心,定了下來,那年我19歲,朱顏28歲。 

  她帶我去遊覽。爬香山,她問我:“你行嗎?”依然是大人對小孩子的不放心。我笑一笑,不說什麼,三步兩步爬上去,反身拉她,她神色訝然:“小弟,你真長大了。”是的,已經長大到可以追我心愛的女人了。回程,她是累了,閉着眼打盹,頭漸漸落到我肩上。我的手一點點伸出去,終於經經摟住她。車一個巨震,她滑過我懷裡。溫暖的身體與我緊緊相貼。快到站,她醒了,笑着抬頭看我,正遇上我大無畏的目光。她吃了一驚,臉慢慢地、慢慢地燒了起來。那一刻,我明白地覺察到,那一瞬間,她是在把我當男人看了。 

  時間飛躍,轉眼假期就過完了。臨別的晚上,她幫我清理東西。我想問一句重要的話,卻沒有勇氣,終於我問:“朱顏,你喜歡我嗎?”她 溫和地說:“像你這麼優秀的男孩,誰會不喜歡呢?”啊,她終於對我說了喜歡。 

  第二天下午我到了家,晚飯桌上,母親忽然說,“咦,你去了北京,怎麼沒有去看你朱姐姐?聽你朱伯伯說,她要結婚了” 以下的話我都聽不見了。 

她的門半開着,可以看見她正坐在窗邊,那晚有大而圓的月亮,月光下她微微憂傷的臉容,彷彿若有所思,她所想的東西,我無從知道,再沒有一刻,我那樣強烈地感覺到我與她之間時間的天塹。她是成年人,而我,還是孩子。朱顏看到我,吃了一驚:“咦,你沒回去?還是,又來了?”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你要結婚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她一愣,然後笑了:“有什麼好說的。”我忽然大聲地說:“可是,可是,你說過你喜歡我的。” 

  朱顏臉色大變,她怔怔地看着我。我在她膝前蹲了下去:“你愛那個人嗎?”她緩緩地搖頭:“這種年代,這種年紀,說愛不愛實在是很可笑的。”“既然你不愛他,那麼給我時間,給我3年時間,3年以後我就畢業了,我就可以娶你了。”我的聲音突然哽住了:“我喜歡你。”朱顏勉強張嘴,似乎想笑,可是忽然間淚水傾瀉而下:“我還一直以為是我的錯覺。原來是真的。可是,我哪有時間給你呢,我已經28了,3年後就31歲了。我怎麼能拿我的幸福來賭一個少年的諾言。小弟,回去吧。” 

  我輕輕地,無限絕望地問:“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她點了點頭:“是,我喜歡你。” 

  我以為這就是永別了,念書、畢業、找工作,一點點舔凈自己的傷口,掛牽着千里之外朱顏的喜與悲。 

  一天,在公共汽車上,驀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明知不可能,但我還是脫口而出:“朱顏。”她轉過身來,對我靜靜地笑。竟真是朱顏。 

  4年時間過去,我已23歲,年紀漸長。她32歲,眼角初生皺紋,然而風韻更勝當年。我們隨意地聊着,知道她離了婚,又調回本市,她給我留下電話號嗎,我們從此便淡淡地來往着。走在街上,喜歡在櫥窗里看我們的側影,我的高大和她的嬌小,如此相配,看不出任何的差距。 

  一日,我邀她到我的宿舍里坐坐,屋子窄小,她在床上坐下,打翻了一個木盒。“咦,”她蹲下去,我聽見她的聲音變了調:“這是什麼?”我也蹲下去:“這是冰棒紙,14年前你買給我的。一天一格,一共是38張。”她的呼吸突然間急促起來,我輕輕說:“你記不記得,我9歲那年你就答應過要嫁給我。你現在還願意嗎?”我開始每天給她送花,大束大束的紅玫瑰,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嫁給我。”朱顏始終避而不見,我送98束后,她終於約我出來見面,開中道:“小弟,我已經決定要嫁給一個50歲的喪偶男人了。”我的心整個沉了下去,“為什麼,從9歲那年開始,我向你求了100次婚,你還是不能被我感動?” 

  她沉默了許久:“不是因為我不能被感動,而是因為我已經感動了,有一段時間我真的這樣嫁給你也好。但是,我也23過,我也全心全意地愛過一個人,我相信你的情意,可是到你32歲的時候,一切也許都會改變。而到了那時,我就真的老了。對不起,小弟,我輸不起。” 

  朱顏已經走了,我久久地坐在咖啡廳里,好久,聽見鄰桌的收音機里,主持人正在播送熱線電話的號嗎,突然一陣熱浪湧上心頭,我沖向最近的公用電話,按下了號嗎。 

  電話通了:從當前第一根冰棒,到14年後最後一朵玫瑰,她始終是我心中惟一的新娘,廣漠世間我願牽手的伴侶。隔開我們的,是時間。時間真的是不以能戰勝的嗎?我問“我應該愛她嗎?” 

  放下電話,我立刻去了隔壁的音響商店買收音機,顫抖地調準頻道,屏息,彷彿等待上帝的裁判。  

  第一個電話:“你應該愛她。”第二個電話:“她應該愛你。”好像全世界的電話都為這個頻道響起,此起彼落的,是各種各樣的聲音。  

  “時間不是理由,有理由的還叫什麼愛情!”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大賭,做個負責的男人,讓她敢於下注,讓她贏。” 

  而最後的一個電話是:“再向求婚!” 

  這時我已站在朱顏門口,收音機的聲音是從她房裡傳出來的,傳出來的還有她的啜泣聲。而我舉起手中的玫瑰,敲門 ,準備我的第101次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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