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我一直都認為這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每個生命都擁有或都曾擁有它,卻並不會泛濫到一文不值,而是愈來愈彌足珍貴。
時間,它是任何事情、所有生命發展的前提,不管我們做什麼、想什麼、說什麼,時間都是那個永恆的、絕對的、令人無奈地存在在一切存在之前的‘前提’。
時間也許是最偉大的吧,有什麼是它不可以帶走的呢?過去疼痛不已的傷口、明月當空下的信誓旦旦、我們以為的永遠、金碧輝煌的秦城宮殿、舊房子院落里生長的老樹、西餅鋪里甜香四溢的蛋糕、母親已不再美麗的掌心上的皺紋、硝煙瀰漫的戰場上累累白骨、早夭的孩子墓碑上最單純的墓志銘、狂風驟雨時輕輕搖曳的芍藥…………它們都彷彿是一顆顆飽滿漂亮的葡萄,經時間一發酵,就變成了或甜或酸或苦或辣的晶瑩剔透的液體。它們這樣緩慢地流經過我的生命,卻都被時間湮滅到沒有機會留下任何可以尋覓的痕迹。
曾經刻骨銘心的悲歡離合,曾經自在飛揚的喜怒哀樂、曾經盛開得如靡如荼的紅色山茶、曾經的生了青苔的老牆上潮濕的氣味,曾經單純的會對着星星眨眼睛的孩子,曾經最愛的你那微笑的眼睛,曾經會在琴鍵上跳舞的手指,曾經無辜地躺在馬路邊上的小小屍體…………這些美好的不美好的事物,時間都猶如最溫柔的水蒸氣般濕潤而過,然後像街角賣藝的魔術師一樣,把那些原本屬於我們的東西在某一個沒有人知道的瞬間,通通變不見了。
我們傻乎乎地看着、笑着,開心得不得了,還拚命鼓掌。可是笑過之後卻帶着滿滿的失落,跑遍整個世界到處尋找,可是怎樣都找不到。就連街角的那個神秘的魔術師,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於是我們安安靜靜地站在街邊,不再歡呼雀躍,即使以後得到了更加美麗的玩意,可是心裡的那些空缺,不是隨便某樣東西就可以填滿的。
可是,思念這樣‘東西’,卻比時間還要神奇。
很多很多屬於我們的東西都被時間一點一點地腐蝕掉了,但是,當‘時間’遇上了‘思念’,時間卻宛然成了思念的催化劑。思念一沾染上時間,就像是春天荒野上肆無忌憚瘋長的青草,沿着時間這條河流不停地長呀長呀,沒完沒了。
我盯着它看了許久許久,卻始終看不到盡頭。
夢中那條清亮卻不見底的長河依舊在緩慢並且固執地流淌着,思念是那河岸邊經年不散的霧氣。用眼睛是看不真切的,用手是碰觸不到的,用耳朵也聽不見它的移動。但是,只要我輕輕一呼吸,思念就會一直慢慢慢慢地沁到心底。
它冰冰涼涼的,狠狠地穿過了紅色的骨髓。我顫抖,狼狽地低頭,卻看不見任何可以猜測剛才那陣無名的痛苦的蛛絲馬跡。
但倘若時間真是一條永無盡頭的河流,那思念應該是那上面隨波逐流的一片小小小小的碎萍。剛剛開始生長的時候,它就像是小指指甲那般的大小的一片,但它會隨着時間或緩慢或急促的流淌而生長,無止境地蔓延。它在某一個河水上漲的時候漫上河的左岸,於是我抬起頭,看了看掛在藍天上、在悠哉悠哉散着步的白雲,讓那些漲潮的思念逆流回時間的河流上。
只是那種寒冷得似乎可以毀滅靈魂的感覺,還悠哉悠哉地停留在心尖上,不肯褪去。
我想我的思念永遠都無法像浮雲一樣一邊行走一邊丟棄,總覺得我的思念它應該是夏季雨夜裡帶有揮之不去的潮濕氣味的,腐朽着的,凋謝了的花朵,不起眼,卻深深地烙入了土地褐色的骨骼里。像人類皮膚上繁盛的刺青,就算洗去,也還是會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迹。
我的思念,它同時間一起去旅行,它面無表情地穿越了絢爛的四季和來來往往的人群。去了那麼多地方,它沒有迷戀路邊奇異的風景,沒有隨便愛上哪一個生命,沒有想要偷懶和休息,專心致志地尋覓着你的足跡,卻還是不知道我最親愛的、最思念的你,到底,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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