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見到床上躺着的人時才恍然大悟,明白父母為何如此之焦急。因為床上躺着的是已病如膏霜奶奶。當見到我們時,她已深陷的眼睛里流露出異樣的神采,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摸了摸我的手臂,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我疑惑地望着姑姑們,希望她們能給我答案,但是卻看到她們輕輕地搖了搖頭。霎時,我明白奶奶已經病到無法說出話了。心中一酸,眼淚就如泉水般涌了上來,我極力忍着,不想讓奶奶看見它。我望着那張皺紋橫布的、消瘦的臉頰,真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以前精神爽朗的奶奶,到底是什麽的病能讓人在短短的兩年間變成如此?後來,姑姑把我們趕了出來,說是不要打擾了奶奶的休息。
那天晚上,家裡鬧哄哄的一直到很晚我才睡着。
翌日清晨,沉睡中的我被哭聲驚醒了,慌忙起身,出門一看,姐姐、嬸嬸們正哭得傷心欲絕。大廳里放着一張黑漆漆的棺材,望着那張空蕩蕩的床,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內心明白那張慈祥的臉將永遠成為我記憶中的一部份,我將永遠不會再聽到嘮嘮叨叨的批評。
那天的晚上,是入秋的夜,夜涼如水,繁星遙遙地掛在天的那一邊,顯得如此的遙遠與觸不可及,夜風徐徐,沁透心脾。廳內一片哭喊,鋪天蓋地、撕心裂肺的。我披麻帶孝的跪坐在棺材前,怔怔地掉着眼淚,腦中總想着奶奶生前的音容笑貌,想起自己的年少無知,越想心越痛,晶瑩淚水順着臉頰劃下流暢的弧度,浸濕我的衣服。那一夜誰也沒睡。
後來偶爾想起奶奶,我不會再哭了,只是心中一直很遺憾,到底遺憾些什麽,我卻是不知。一天晚上,順手抽出一本很久沒碰過的書,打開看時,看見了一張精緻華麗的書籤。我拿起來一看,惆悵瞬間盈滿心中。
“人,為什麽要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一副畫面。一副許久許久沒看到的畫面。一個鶴髮雞皮的、長着鬍子的老人拿着牙籤挑牙,獨坐於門口望着天邊的明月,四周寂靜無聲、漆黑如墨,夜風徐徐地吹着老人襤褸的衣角。
心像是被刺了一針,痛得不可思議。放下手中的書,我抬頭望着窗外的明晃晃月亮,那一句流傳千年的絕句悠然滑過心尖,雙眼逐漸模糊。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突然間,好想好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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