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雨,淅淅瀝瀝,朦朦朧朧,讓這座北方小城也有了江南溫婉、悠長而又凄美的氣息,彌散在空氣里,如歌如訴……
我踏雨而歸,靜靜聽着雨聲,回味心事。偶一抬頭,一個身影撞進我的心裡,撕扯着我的心,一波波的陣痛襲來,又讓我頓時恍惚了起來——是多久,都沒有再見到她了?——即使在蒼黃色的,沒有邊際、飄忽不定、冗長又窒息的夢裡。眼前這具已經佝僂起來的身軀,在濕氣瀰漫的空氣中形成一個明顯的弧度,一把有些破舊的傘,一頭頂在地上,支撐着單薄的身子,髮絲花白,被風吹的有些凌亂,臉上被歲月侵蝕地不成樣子,皺紋一層層嵌在上面,眼睛望向遠方,左右顧盼着,彷彿看到期待就要溢出。
我想起了另一個人,她的守望,她的期待,和一聲聲悠遠的的嘆息。小時候住在外婆家,就跟她在村頭,守着,等着,盼着舅舅出門回家,有時候跟在她身後等得不耐煩,她就輕輕哼着童謠哄我,斷斷續續,直到我趴在她的肩頭,睡熟了,也不見舅舅回家。天漸冷了,她也日日不停地站在那,腿腳就落下毛病,身子也不允許了,媽媽和姨姨們也不允許,他便搖頭嘆息着,應着,也不回去,只是坐在那裡,很久。
後來我也不能陪着她了,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她在門口做些什麼,看到我們就笑起來,迎回屋去。我也很歡喜每周都回家,周六或周日,像在履行什麼約定一樣,一遍遍,樂此不疲。也不知為什麼,就像在做什麼大事一樣,有着制約又有着隨意,自由輕鬆的歡樂日子就混着她溫和的面龐消散而去。
她走得很突然,我當時也不小,卻還不懂得離別,好多人來了又走了,周圍的人都哭起來,我也哭,哭累了就不哭了,在一邊看着,好多好多的人,家裡從來沒這麼熱鬧過,尤其是在我熟悉的這間小屋裡。
後來有一段時間不回家,很久很久,又過了一段時間媽媽帶我回家,可我又不願回去了,是我不太想回,沒了那種期待。還有,每次回去媽媽總會哭,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去之前,我也不說話,一句也沒有,就像啞巴了一樣,那就只剩下了風,有點像媽媽的哭聲,嗚嗚咽咽的,可我不害怕,因為我身邊有媽媽,儘管她越發讓我不理解,可只要有她在,就安心。
再後來,我就長大了,也不太清楚長大是什麼,就是不一樣了吧。我就經常回家了,因為姥爺越發老了,我也越發懂事了,可我覺得有些不一樣,是和原來不一樣了,變了好多,也沒變好多。
一直到現在,提起姥姥,媽媽依舊會哭,傷心到不行,我也的確大了,也懂得了離別,每當她哭,我的心也跟着緊緊揪起來,可對姥姥,記憶卻越發模糊,真是別了的人了,就再也見不到,想不起來,沒有了嗎?我不知道。
但現在我又看到了她,我知道她不是在等我,但她們是一樣的,她們都是一樣的,讓我不能不憂傷,還有,被等的那人真幸福。
我也要快點回家了,我媽也在等我。
雨依舊在下,我收斂起心緒加快了腳步,雨在身後一滴滴落下,濺起了點點水花,模糊了視線,彷彿看到那個屋檐下等待着的女人,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退去了歲月的滄桑,變回年輕時的摸樣,是一個溫柔美好的女子,穿過層層水簾,她在雨下,飄忽,尋覓,遊樂,竟是這般嬌研自在。
高一:李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