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又至,清明節也隨之而來。
又踏上了那條久違的道路,說不出是熟悉還是陌生,在外求學的我多少年沒有再次踏上這條歸鄉的路?曾經彎曲的道路如今已變得筆直暢通,曾經的泥濘如今也變得整潔。道路兩旁的樹木也彰顯寧靜,在清明節的凄清氛圍里增添了份肅穆。
故鄉早已不是曾經的破舊,如今,紅瓦白牆的三層小樓也比比皆是,在清明節的寧靜氛圍里也顯得格外淡雅。相比之下,一個雜草橫生的院子,兩間破爛不堪的房屋顯得格格不入。
那便是曾祖母生前居住的老屋,幼時的我經常嬉戲玩耍的老屋,曾祖母去世后,屋子便沒人居住了,也無人清理,更顯凄清。木門上掛了把鐵鎖,那把鐵鎖在風寒日露中早已銹跡斑斑,正如曾祖母的一生,飽經滄桑。木門前棗樹下的石凳,依舊光滑,但卻布滿灰塵,曾祖母辭世后,便再沒有人記起當年的石凳,它早被人們淡忘了,但此時我見到它,卻是那麼親切,就如失散多年的老友重又相逢。眼光迷離中,我仿若又看到我那年邁的曾祖母手持蒲扇,端坐在石凳上翹首而盼,等我歸來。老屋的陳設是怎樣的我早已記不起了,但曾經的點點滴滴卻歷歷在目。
曾祖母生於亂世,從未受過教育,但我卻知道,她是非常渴望知識的,當我坐在門前的石凳上朗讀剛剛認識的漢字時,曾祖母便會停止手中的忙碌,認真聽着,彷彿那些漢字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音符。聽着聽着,她會跟着我的朗讀時不時張張嘴,但又不會出聲,待我讀完,她總是喃喃地說:“娃子,你以後要好好學習,多認識字,多做文化,有了文化才能做很多事情,我就沒文化,一輩子沒本事,你要向你曾祖父學習,你曾祖父就有文化,會寫很多字……”,曾祖父走的很早,可每當曾祖母提起他時,便會露出燦若桃花的笑,她眼中的柔情是我動容。兩位老人沒有“願的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誓言,也沒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然他們卻有曾經平凡的生活與細微的關懷。
曾祖母是極愛我的。曾祖母的腳很小,他喜歡光腳走在鄉間坑坑窪窪的土路上,我也總是學她的樣子,光着小腳一路跟着她。這時,曾祖母就會像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拿出一顆糖或者幾塊餅乾,喜滋滋的看我吃完,然後作為獎勵給我講故事。不,她講的不是故事,她講的是她親眼目睹的事情,是她曾經的記憶。記憶中曾祖母是非常厭惡戰爭的,她深知戰爭帶來的後患,很多戰士為了保家衛國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戰爭導致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說起這戰爭,我仿若看到了曾祖母眼中的淚水,因為曾祖父也是犧牲在衝鋒的路上。透過曾祖母的淚水,我彷彿學到了更多。
暮春的風又起了,幽幽梨花香迎面而來,沁人心脾。老院的牆低矮,不及我的身高。我一仰頭,便看到了院內的一樹梨花,在輕風的輕撫下悠悠洒洒。那便是曾祖母一生都至愛的梨花,如雪般純潔無瑕,八年前,曾祖母就是在梨花飄落的時節離去的,帶着一臉安詳。此時,梨花爛漫如舊,卻再也無人觀賞。
我想,梨花的陣陣清香,一年復一年的開放,也許就是曾祖母對我雋永的叮囑和溫馨的陪伴吧!我站在紛紛飄落的梨花中靜默回溯,眼前總浮現曾祖母那張飽經滄桑卻又無比慈祥的面龐,此時,清明時節,我才明白,曾祖母早在我心中紮根,我會用一生銘記我的曾祖母,我的親人。
一季梨花開,一生情誼深。唯願曾祖母在另一個世界觀花開如舊……
高一:宋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