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千年何日醒,睡鄉誰遣警鐘鳴?腥風血雨難為我,好個江山忍送人!萬丈風潮大逼人,腥膻滿地血如糜;一腔無限同舟痛,獻與同胞側耳聽。噯呀!噯呀!來了!來了!甚麼來了?洋人來了!洋人來了!不好了!不好了!大家都不好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貴的、賤的、富的、貧的、做官的、讀書的、做買賣的、做手藝的各項人等,從今以後,都是那洋人畜圈裡的牛羊,鍋子里的魚肉,由他要殺就殺,要煮就煮,不能走動半分。唉!這是我們大家的死日到了!
苦呀!苦呀!苦呀!我們同胞辛苦所積的銀錢產業,一齊要被洋人奪去;我們同胞恩愛的妻兒老小,活活要被洋人拆散;男男女女們,父子兄弟們,夫妻兒女們,都要受那洋人的斬殺姦淫。我們同胞的生路,將從此停止;我們同胞的後代,將永遠斷絕。槍林炮雨,是我們同胞的送終場;黑牢暗獄,是我們同胞的安身所。大好江山,變做了犬羊的世界;神明貴種,淪落為最下的奴才。唉!好不傷心呀!
恨呀!恨呀!恨呀!恨的是滿洲政府不早變法。你看洋人這麼樣強,這麼樣富,難道生來就是這麼樣嗎?他們都是從近二百年來做出來的。莫講歐美各國,於今單說那日本國,三十年前,沒一事不和中國一樣。自從明治初年變法以來,那國勢就蒸蒸日上起來了;到了於今,不但沒有瓜分之禍,並且還要來瓜分我中國哩!論他的土地人口,不及中國十份之一,談因為能夠變法,尚能如此強雄。倘若中國也和日本一樣變起法來,莫說是小小日本不足道,就是那英、俄、美、德各大國恐怕也要推中國做盟主了。可恨滿洲政府抱定一個“漢人強,滿人亡”的宗旨,死死不肯變法,到了戊戌年,才有新機,又把新政推翻,把那些維新的志士殺的殺,逐的逐,只要保全他滿人的勢力,全不管漢人的死活。及到庚子年鬧出了彌天的大禍,才曉得一味守舊萬萬不可,稍稍行了些皮毛新政。其實何曾行過,不過藉此掩飾掩飾國民的耳目,討討洋人的喜歡罷了;不但沒有放了一線光明的,那黑暗反倒加了幾倍。到了今日,中國的病,遂成了不治之症。我漢人本有做世界主人的勢力,活活被滿洲殘害,弄到這步田地,亡國滅種,就在眼前,你道可恨不可恨呢?恨的是曾國藩,只曉得替滿人殺同胞,不曉得替中國爭權利。當初曾國藩做翰林的時候,曾上過摺子,說把詩賦小楷取士不合道理,到了後來出將入相的時候,倒一句都不敢說了。
若說他不知道這些事體,緣何卻把他的兒子曾紀澤學習外國語言文字,卻不敢把朝廷的弊政更改些兒呢。無非怕招滿政府的忌諱,所以閉口不說,保全自己的祿位,卻把那天下後世長治久安的政策,丟了不提,你道可恨不可恨呢?恨的是前次公使隨員、出洋學生,不把外洋學說輸進祖國。
內地的人為從前的學說所誤,八股以外沒有事業,《五經》以外沒有文章,這一種可鄙可厭的情態,極頑極固的說話,也不用怪。我怪那公使隨員、出洋學生,親那外洋,見那外洋富強的原由,盧騷的《民約論》,美國的《獨立史》,也曾看過,也曾讀過,回國后,應當大聲疾呼,喊醒祖國同胞的迷夢。那知這些人空染了一股洋派,發了一些洋財,外洋的文明一點全沒帶進來。縱有幾個人着了幾部書,都是些不關痛癢的話,那外洋立國的根本,富強的原因,沒有說及一句。這是甚麼緣故哩?恐怕言語不慎,招了不測之禍,所以情願瞞着良心,做一個混沌漢。同時日本國的出洋人員回了國后,就把國政大變的變起來,西洋大儒的學說大倡的倡起來,朝廷若不依他們,他們就倡起革命來,所以能把日本國弄到這個地步。若是中國出洋的人,回國后也和日本一樣,逼朝廷變法,不變法就大家革起命來,那時各國的勢力範圍尚沒有如今的廣大,中國早已組織了一個完完全全的政府了,何至有今日萬事都措手不及哩?
唉!這些出洋的人,只怕自己招罪,遂不怕同胞永墮苦海,你道可恨不可恨呢?恨的是頑固黨遇事阻撓,以私害公,我不曉得頑固黨是何居心?明明足以利國利民的政事,他偏偏要出來阻撓。我以為他不講洋務一定是很恨洋人的,那裡曉得他見了洋人,猶如鼠見了貓一般,骨都軟了,洋人說一句,他就依一句。平日口口聲聲說製造不要設,輪船鐵路不要修,洋人所造的洋貨,他倒喜歡用;洋人所修的輪船火車,他倒偏要坐。到了於今,他寧可把理財權、練兵權、教育權拱手讓把洋人,開辦學堂、派遣留學生,他倒斷斷不可。這個道理,那一個能猜得透哩!呵呵!我知道了。他以為變了舊政,他們的衣食飯碗就不穩了,高官厚爵也做不成了;所以無論什麼與國家有益的事,只要與他不便,總要出來做反對,保他目前的利權。滅國滅種的話全然不知,就有幾個知道,也如大風過耳,置之不理。現在已到了滅亡時候,他還要想出多少法兒,束縛學生的言論思想行為自由,好像恐怕中國有翻身一日,你道可恨不可恨呢?這四種人到今日恨也枉然了。但是使我們四萬萬人做牛做馬,永世不得翻身,以後還有滅種的日子,都是被這四種人害了。唉!我們死也不能和他甘休的!
真呀!真呀!真呀!中國要瓜分了!瓜分的話,不從今日才有的。康熙年間,俄羅斯已侵入黑龍江的邊界;道光十八年,英吉利領兵三千六百人侵犯沿海七省,破了許多城池,到了道光二十二年才講和,准他在沿海五口通商,割去香港島(屬廣東省),又前後賠他銀子二千一百萬兩。從此那傳教的禁條也解了,鴉片煙也任他賣了。照萬國公法,外國人在此國,必依此國的法律。那時中國和英國所訂的條約,英國人在中國犯了罪,中國官員不能懲辦他;就是中國人在租界,也不歸中國管束,名為租界,其實是英國的地方了。又各國於外國進口的貨物,抽稅極重,極少值百抽二十,極多值百抽二百,抽多抽少,只由本國做主,外國不能阻他。獨有英國在中國通商,值百抽五,訂明在條約上面,如要加改,不由英國允許了不可。並且條約重還有利益各國均沾的話,所以源源而來的共有十六國,都照英國的辦法。從此中國交涉的事,日難一日,一切利權都人洋人奪去。亡國滅種的禍根,早已埋伏在這個條約里了,可憐中國人好像死人一般,分毫不知。到了咸豐六年,英、法兩國破了廣東省城,把兩廣總督葉名琛活活捉去,後來死在印度。
咸豐十年,英、美、俄、法四國聯兵,把北京打破,咸豐帝逃往熱河,叫恭親王和四國講和,賠銀八百萬兩,五口之外,又加上了長江三口。以後到了光緒十年,法國佔了越南國,后一年英國又佔了緬甸國,那中國的勢力,越發弱下去了。光緒二十年,日本國想占高麗國,中國發兵往救,連打敗仗,牛庄、威海衛接連失守;遂命李鴻章做全權大臣,在日本馬關和日本宰相伊藤博文訂立和約,賠日本銀二萬萬兩,另割遼東(即盛京省)七城,台灣一省。後來俄國出來說日本不應得遼東,叫中國再加銀三千萬兩贖還七城,日本勉強聽從。俄國因此向中國索討謝敬,滿洲遂把盛京的旅順、大連灣奉送俄國。各國執了利益各國均沾那句話,所以英國就乘勢佔了威海衛,德國在先佔了膠州灣,法國照樣佔了廣州灣。(旅順在盛京省,威海、膠州俱屬山東省;以上三處,俱是北洋第一重門戶。廣州灣屬廣東省。)那時已大倡瓜分之說;把一個瓜分圖送到總理衙門(就是於今的外務部),當時也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但不信的人多得很。到了庚子年義和團起事,八國聯兵打破北京,這時大家以為各國必要實行瓜分中國了。不料各國按兵不動,仍許中國講和,但要中國出賠款四百五十兆(每兆一百萬)兩,把沿海沿江的炮台拆毀,京師駐紮洋兵,各國得了以上各項利益,遂把兵退了。於是人人都說瓜分是一句假話,乃是維新黨捏造出來的,大家不要信他的胡說。不知各國不是不瓜分中國,因為國數多了,一時難得均分,並且中國地方寬得很,各國勢力也有不及的地方,不如留住這滿洲政府代他管領,他再管領滿洲政府,豈不比瓜分便宜得多麼?瓜分慢一年,各國的勢子越穩一年,等到要實行瓜分的時候,只要把滿洲政府去了,全不要費絲毫之力。
中國有些人,瓜分的利害全然不知,一絲兒不怕;有些人知道瓜分的利益,天天怕各國瓜分中國。我只怕各國不實行瓜分,倘若實行瓜分了,中國或者倒能有望。這暗行瓜分的利害,真真了不得。果然俄國到今年四月東三省第二期撤兵的時候,也不肯照約撤兵,(庚子年俄國用兵把東三省盡行佔了,各國定約叫俄國把東三省退回中國,分做三期撤兵。吉林、黑龍江、盛京叫做東三省,又叫做滿洲,是清朝的老家。)提出新要求七款,老老實實,把東三省就算做自己的了。那時中國的學生志士,奔走叫號,以為瓜分的時候又到了。後來英、美、日本三國的公使,不準中國答應俄國七款的要求,俄國藉口中國不答應他的要求,就不肯退兵,彼此拖了許多日子。那中國的人見俄國按兵不動,又歌舞太平起來,越發說瓜分的話是假的了。那知俄國暗地裡增兵,並且還放一個極東大總督駐紮在東三省,他的權柄,幾乎同俄皇一樣大小。
俄皇又親到德國,與德皇聯盟,法國也和俄國聯盟,彼此相約瓜分中國。英、美兩國看見德、法都從了俄國,也就不和日本聯盟,都想學俄國的樣兒。日本勢孤無助,不得不與俄國協商,滿洲歸俄國,高麗歸日本,各行各事,兩不相管。俄國到此沒有別國掣他的肘了,就大搖大擺起來。到了八月二十八第一期撤兵的期,又違約不退。兵丁從俄國調來的,前後共有十餘萬,在九月中旬,派兵一千名把盛京省城奉天府佔了,把盛京將軍增祺囚了,各項衙門及電報局盡派俄兵駐守,東三省大小官員限一月內出境,每人只給洋銀一百元,逐家挨戶都要掛俄國的旗,各處的團練都要把軍器繳出,大車裝運的俄國兵每日有數千。於是俄國第一個倡瓜分中國,各國都畫了押,只有美國沒畫押。近來美國也畫了押,只有各國的皇帝大統領尚沒蓋印,極遲不過數月的事了。這個消息,日本報章也不肯載,是從日本外務省的官吏,政黨的大員,學堂的教習,私自探聽得的,極真極確,並不是誑話。留學生也有不信的,私向日本某輿地學家問他瓜分的事真不真。他答道:“你但問俄國佔東三省的事真不真,不要問瓜分的事真不真。俄國佔東三省的事倘若不虛,這瓜分的事也一定是實的了。你看德國佔了膠州海口,俄國、英國、法國也就照德國的樣兒,各佔了一個海口。
於今俄國佔了東三省,請問中國有幾塊與東三省一樣寬的地方?將來分的時候,恐怕還不夠分哩!於今還來問真問假,真真不時時務了!”列位,他所說的不是正當不移的道理嗎?近來各報章載道,俄國把全國的海軍四份之三調到東方,英國照會兩江總督魏光燾說,伊國也要照俄國派一個極東大總督駐紮江寧,長江七省重要的地方,都要修築炮台,駐紮重兵,限四日內回信。又稱英國已派兵到西藏,由西藏取四川,做首尾並舉之計。德國在膠州的工廠,晝夜加工,預備開戰。日本把兵盡調到台灣,法國把在越南的兵盡調到廣西邊界。於今好比火線相連,只要一處放火,就四處響應,遍中國二十二行省,都如天崩地坼一般,沒有一塊乾淨土了。好險呀!好怕呀!火燒到眉毛邊了,還不知痛,真真是無知覺的蠢東西,連禽獸還不如哩!
痛呀!痛呀!痛呀!你看中國地方這麼樣大,人口這麼樣多,可算是世界有一無二的國度了,那裡曉得自古至今,只有外國人殺中國人的,斷沒有中國人殺外國人的,這是甚麼緣故呢?因為中國人不曉得有本國的分別,外國人來了,只有稍為比我強些,遂拱手投降,倒幫着外國人殺本國人,全不要外國人費力。當初金韃子、元韃子在中國橫行直走,沒有一個敢擋住他。若問他國實在的人數,總計不及中國一縣的人,百個捉他一個,也就捉完他了。即如清朝在滿洲的時候,那八旗兵總共止有六萬,若沒有那吳三桂、孔有德、洪承疇一班狗奴才,帶領數百萬漢軍,替他平定中國,那六萬人中國把他當飯吃,恐怕連一餐都少哩!到後來太平天國有天下三份之二,將要成功,又有湘軍三十萬人,替滿洲死死把太平天國打滅,雙手仍把江山送還滿洲,真箇好蠢的東西呀!可恨外洋各國,也學那滿洲以中國人殺中國人的奸計,屢次犯中國,都有中國人當他的兵,替他死戰。
庚子年八國聯兵,我以為這次洋兵沒有百萬,也應該有幾十萬,誰知統共只有二萬,其餘的都是中國人。打起仗來,把中國人排在前頭,各國洋兵奸淫擄掠,中國人替他引導。和局定了,各國在中國佔領的地方,所練的兵丁,大半是中國人,只有將領是洋人。東三省的馬賊很多,俄國盡數招撫,已有一萬二三千人。這些馬賊,殺人比俄兵還要兇悍些。俄國又在東三省、北京一帶,招那中國讀書人做他的顧問官,不要通洋文,只要漢文做得好,已有許多無恥的人去了,巴望做洪承疇一流的人物。將來英國在長江,德國在山東,日本在福建,法國在兩廣,一定要照俄國的樣兒來辦。各省的會黨兵勇儘是各國的兵丁,各省的假志士、假國民儘是各國的顧問官;其餘的狗奴才,如庚子北直的人,一齊插順民旗,更不消說了。各國不要調一兵,折一矢,中國人可以自己殺盡。
天呀!地呀!同胞呀!世間萬國,都沒有這樣的賤種!有了這樣的賤種,這種怎麼會不滅呢!不知我中國人的心肝五臟是什麼做成的,為何這樣殘忍?唉!真好痛心呀!恥!恥!恥!你看堂堂中國,豈不是自古到於今,四夷小國所稱為天朝大國嗎?為什麼到於今,由頭等國降為第四等國呀?外洋人不罵為東方病夫,就罵為野蠻賤種,中國人到了外洋,連牛馬也比不上。美國多年禁止華工上岸,今年有一個譚隨員,無故被美國差役打死,無處伸冤。又梁欽差的兄弟,也被美國的巡捕凌辱一番,不敢作聲。
中國學生到美國,客店不肯收留。有一個姓孫的留學生,和美國一個學生相好,一日美國學生對孫某說道:“我和你雖然相好,但是到了外面,你不可招呼我。”孫某驚問道:“這話怎講?”美國學生道:“你們漢人是滿洲的奴隸,滿洲又是我們的奴隸,倘是我國的人知道我和做兩層奴隸的人結交,我國的人一定不以人齒我了。”孫某聽了這話,遂活活氣死了。美國是外洋極講公理的國,尚且如此,其餘的國更可想了。歐美各國,與我不同洲的國,也不怪他。那日本不是我的同洲的國嗎?
甲午年以前,他待中國人和待西洋人一樣。甲午年以後,就隔得遠了,中國人在日本的,受他的欺侮,一言難盡哩!單講今年日本秋季大操,各國派來看操的,就是極小的官員,也有坐位,日本將官十分恭敬。中國派來看操的,就是極大的官員,也沒有坐位,日本將官全不理會。有某總兵受氣不過,還轉客棧,放聲大哭。唉!列位!你看日本還把中國當個國嗎?外國人待中國人,雖是如此無禮,中國的官府仍舊絲毫不恨他,撞着外國人,倒反恭恭敬敬,猶如屬員見了上司一般,唯唯聽命,這不是奇事么?租界雖是租了,仍是中國的地方,那知一入租界,猶如入了地獄一般,沒有一點兒自由。站街的印度巡捕,好比閻羅殿前的夜叉,洋行的通事西仔,好比判官手下的小鬼,叫人通身不冷,也要毛髮直豎。
上海有一個外國公園,門首貼一張字道:“狗和華人不準入內。”中國人比狗還要次一等哩!中國如今尚有一個國號,他們待中國已是這樣;等到他瓜分中國之後,還可想得嗎?各國的人也是一個人,中國的人也是一個人,為何中國人要受各國人這樣欺侮呢?若說各國的人聰明些,中國的人愚蠢些,現在中國的留學生在各國留學的,他們本國人要學十餘年學得成的,中國學生三四年就夠了,各國的學者莫不拜服中國留學生的能幹。若說各國的人多些,中國的人少些,各國的人極多的不過中國三份之一,少的沒有中國十份之一。若說各國的地方大些,中國的地方小些,除了俄羅斯以外,大的不過如中國的二三省,小的不過如中國一省。若說各國富些,中國窮些,各國地面地內的物件,差不多就要用盡了,中國的五金各礦,不計其數,大半沒開,並且地方很肥,出產很多。這樣講來,就應該中國居上,各國居下,只有各國怕中國的,斷沒有中國怕各國的。那知把中國比各國,倒相差百餘級,做了他們的奴隸還不算,還要做他們的牛馬;做了他們的牛馬還不算,還要滅種,連牛馬都做不着。世間可恥可羞的事,那有比這個還重些的嗎?我們於這等事還不知恥,也就無可恥的事了。唉!傷心呀!
殺呀!殺呀!殺呀!於今的人,都說中國此時貧弱極了,槍炮也少得很,怎麼能和外國開戰呢?這話我也曉得,但是各國不來瓜分我們中國,斷不能無故自己挑釁,學那義和團的舉動。於今各國不由我分說,硬要瓜分我了,橫也是瓜分,豎也是瓜分,與其不知不覺被他瓜分了,不如殺他幾個,就是瓜分了也值得些兒。俗語說的,“趕狗逼到牆,總要迴轉頭來咬他幾口。”難道四萬萬人,連狗都不如嗎?洋兵不來便罷,洋兵若來,奉勸各人把膽子放大,全不要怕他。讀書的放了筆,耕田的放了犁耙,做生意的放了職事,做手藝的放了器具,齊把刀子磨快,子葯上足,同飲一杯血酒,呼的呼,喊的喊,萬眾直前,殺那洋鬼子,殺投降那洋鬼子的二毛子。滿人若是幫助洋人殺我們,便先把賊官殺盡。“手執鋼刀九十九,殺盡仇人方罷手!”我所最親愛的同胞,我所最親愛的同胞,向前去,殺!向前去,殺!向前去,殺!殺!殺!殺我累世的國讎,殺我新來的大敵,殺我媚外的漢奸。殺!殺!殺!
奮呀!奮呀!奮呀!於今的中國人怕洋人怕到了極步,其實洋人也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我怎麼要怕他?有人說洋人在中國的勢力大得很,無處不有洋兵,我一起事,他便制住我了。不知我是主,他是客,他雖然來得多,總難得及我。在他以為深入我的腹地,我說他深入死地亦可以的。只要我全國皆兵,他就四面受敵,即有槍炮,也是寡不敵眾。
古昔夏朝有一個少康皇帝,他的天下都失了,只剩得五百人,終把天下恢復轉來。又戰國的時候,燕國把齊國破了,齊國的七十餘城都已降了燕國,只有田單守住即墨一城,到後來終把燕國打退,七十餘城又被齊國奪回。何況於今十八省完完全全,怎麼就說不能敵洋人呢?就是只剩得幾府幾縣,也是能夠獨立的。阿非利加洲有一個杜蘭斯哇國,他的國度只有中國一府的大,他的人口只有中國一縣的多,和世界第一個大國英吉利連戰三年,英國調了大兵三十萬,死了一半,終不能把杜國做個怎麼樣。這是眼前的事,人人曉得的,難道我連杜國都不能做得嗎?杜國的人,敢把這麼樣小的國和這麼樣大的國打仗,這是何故呢?因為杜國的人,人人都存個百折不回的氣概,人人都願戰死疆場,不願做別人的奴隸,所以能打三年的死仗。中國的人沒有堅忍的志氣,一處敗了,各處就如鳥獸散了。
須知各國在中國已經數十年了,中國從前一點預備都沒有,槍炮又不完全,這起頭幾陣,一定是要敗的。但敗得多,閱歷也多,對付各國的手段也就精了。漢高祖和楚霸王連戰七十二陣,陣陣皆敗,最後一勝就得天下。湘軍打長毛,當初也是連打敗仗,後來才轉敗為勝。大家都要曉得這個道理,都把精神提起,勇氣鼓足,任他前頭打了千百個敗仗,總要再接再厲。那美國獨立,也是苦戰了八年才能夠獨立的。我如今就是要苦戰八十年,也應該要支持下去。怎麼要膽小!怎麼要害怕!這個道理,我實在想他不透。俗語說的,“一人捨得死,萬夫不敢擋。”一十八省,四萬萬人,都捨得死,各國縱有精兵百萬,也不足畏了。各國的兵很貴重的,倘若死了幾十萬,他就要怕中國,不敢來了。就是他再要來,漢人多得很,死去幾百萬幾千萬也是無妨的。若是把國救住了,不上幾十年,這人口又圓滿了。只要我人心不死,這中國萬無可亡的理。諸君!諸君!聽者!聽者!舍死向前去,莫愁敵不住,千斤擔子肩上擔,打救同胞出水火,這方算大英雄,大豪傑,怎麼同胞不想做呢?
快呀!快呀!快呀!我這人人笑罵個個欺凌將要亡的中國,一朝把國勢弄得蒸蒸日上起來,使他一班勢利鬼,不敢輕視,倒要恭維起來。見了中國的國旗,莫不肅然起敬,中國講一句話,各國就奉為金科玉律。無論什麼國,都要讚歎我中國,,畏服我中國,豈非可快到極處嗎?我這全無知識全無氣力要死不死的人,一朝把體操操得好好兒的,身子活活潑潑,路也跑得,馬也騎得,槍也打得,同着無數萬相親相愛的同胞,到了兩軍陣前,一宇兒排開,炮聲隆隆,角聲嗚嗚,旌旗飄揚,鼓聲雷動,一聲喊起,如山崩潮湧一般,沖入敵陣,把敵人亂殺亂砍,割了頭顱,迴轉營來,沽酒痛飲,豈非可快到極處嗎?就是不幸受傷身死,眾口交傳,全國哀痛,還要鑄幾個銅像,立幾個石碑,萬古流芳,永垂不朽,豈非可快到極處嗎?世間萬事,惟有從軍最好,我勸有血性的男兒,不可錯過這個時代。照以上所說的,列位一定疑我是瘋了,又一定疑我是義和團一流人物了。不是!不是!我生平是最恨義和團的。洋人也見過好多,洋國也走過幾國,平日極要人學習洋務,洋人的學問,我常常稱道的。但是我見那洋人心腸狠毒,中國若是被洋人瓜分了,我漢人一定不得了,所以敢說這些激烈的話,提醒大家,救我中國。但是要達到這個目的,又有十個須知。
第一須知這瓜分之禍,不但是亡國罷了,一定還要滅種。中國從前的亡國,算不得亡國,只算得換朝(夏、商、周、秦、唐、宋、明都是朝號,不是國號,因為是中國的人。)自己爭鬥。只有元朝由蒙古(就是古時的匈奴國),清朝由滿洲(就是宋朝時候的金國)打進中國,這中國就算亡過二次。但是蒙古滿洲的人數少得很,只有武功,勝過漢人,其餘一概當不得漢人,過了幾代,連武力都沒有了,沒有一事不將就漢人,名為他做國主,其實已被漢人所化了。
所以中國國雖亡了,中國人種的澎漲力,仍舊大得很。近來洋人因為人數太多,無地安插,四處找尋地方,得了一國,不把敵國的人殺盡死盡,他總不肯停手。前日本人某,考察東三省的事情,回來向我說道:“那處的漢人,受俄人的殘虐,慘不可言!一日在火車上,看見車站旁邊,立着個中國人,一個俄國人用鞭抽他,他又不敢哭,只用兩手擦淚。再一鞭,就倒在鐵路上了。卻巧有一火車過來,把這個截為兩段,火車上的人,毫不在意。我問道:‘這是甚麼緣故呢?’一個中國人在旁答道:‘沒有什麼緣故,因為俄國人醉了。’到後來也沒人根究這事,這中國人就算白死了。一路上中國的人被俄人打的半死半生的,不計其數。雖是疼痛,也不敢哭,倘若哭了,不但俄國人要打他,傍邊立的中國人,也都替俄國人代打。倘若打死了,死者家裡也不敢哭,倘若哭了,地方官員就要當最重的罪辦他,討俄人的好。
路上不許中國人兩人相連而行,若有兩個人連行,俄國的警察兵,必先行打死一個,恐怕一個俄國人,撞着兩個中國人,要遭中國人的報復,所以預先提防。俄兵到一處,就把那處的房屋燒了,奸淫擄掠,更不消講。界外頭的漢人,不準進界,界里的漢人,不準出界。不出三年,東三省的漢人(東三省的人口共有一千六百萬,有漢人十分之七),一定是沒有了。將來中國瓜分之後,你們中國人真不堪設想了。”照他所說,這等境遇,不是可怕到極處嗎?試看英、法、德、美、日本各國,那一國不像俄羅斯,各國瓜分中國之後,又不能相安無事,彼此又要相爭,都要中國人做他的兵了。各國的競爭沒有了時,中國的死期,也沒有了時。或者各國用那溫和手段,假仁假義,不學俄國的殘暴,那就更毒了!這是何故呢?因為各國若和俄國一樣,殺人如麻,人人恐怕,互相團結,拚命死戰起來,也就不怕了。只有外面和平,內里暗殺,使人不知不覺,甘心做他的順民,這滅種就一定不免了。他不要殺你,只要把各人的生路絕了,使人不能婚娶,不能讀書,由半文半野的種族,變為極野蠻的種族,再由野蠻種族,變為最下的動物。
日本周報所說的中國十年滅國,百年滅種的話,不要十年,國已滅了,不要百年,這種一定要滅。列位若還不信,睜眼看看從通商以來,只有五十年,已弄得一個民窮財盡;若是各國瓜分了中國,一切礦山、鐵路、輪船、電線以及種種製造,都是洋人的,中國人的家財,中國人的職業,一齊失了,還可想得嗎?最上的做個買辦通事,極下的連那粗重的工程都當不得,一年辛苦所得的工資,納各國的稅還不夠,那裡還養身家?中國的人日少一日,各國的人日多一日,中國人口全滅了,中國的地方他全得了。不在這時拚命舍死保住幾塊地方,世界雖然廣大,只怕沒有中國人住的地方了。不但中國人沒有地方可以住,恐怕到後來世界上,連中國人種的影子都沒有了!
第二須知各國就是瓜分了中國之後,必定仍舊留着滿洲政府,壓制漢人。列位,你道今日中國還是滿洲政府的嗎?早已是各國的了!那些財政權,鐵道權,用人權,一概拱手送與洋人。洋人全不要費力,要怎麼樣,只要下一個號令,滿洲政府就立刻奉行。中國雖說未曾瓜分,其實已經瓜分數十年了。
從前不過是暗中瓜分,於今卻是實行瓜分。不過在滿洲政府的上,建設各國的政府,在各省督撫的上,建設各國的督撫。到那時,我們要想一舉一動,各國政府就要下一個令把滿洲政府,滿洲政府下一道電諭把各省督撫,各省督撫下一道公文把各府州縣,立刻就代各國剿除得乾乾淨淨了。“爾等食毛踐土,具有天良,當此時勢艱難,輕舉妄動,上貽君父之憂,殊堪痛恨”的話,又要說了。我們漢人死到盡頭,那滿洲政府對於漢人的勢力,依然還在;漢人死完了,滿洲政府也就沒有了。
故我們要想拒洋人,只有講革命獨立,不能講勤王。因他不要你勤王,你從何處勤哩?有人說道:“中國於今不可自生內亂,使洋人得間。”這話我亦深以為然。倘若滿洲政府從此勵精求治,維新變法,破除滿漢的意見,一切奸臣,盡行革去,一切忠賢,盡行登用,決意和各國舍死一戰,我也很願把從前的意見丟了,身家性命都不要了,同政府抵抗那各國。怎奈他拿定“寧以天下送之朋友,不以天下送之奴隸”的主見,任你口說出血來,他總是不理。自從俄國復佔了東三省之後,瓜分的話,日甚一日,外國的人,都替中國害怕,人人都說中國滅種的日子到了;那裡曉得自皇太后以至大小官員,日日在頤和園看戲作樂,全不動心。今年謁西陵,用銀三百萬,皇太后的生日,各官的貢獻,比上年還要多十倍。明年皇太后七旬萬壽,預備一千五百萬銀子做慶典。北京不破,斷不肯停的。馬玉(山昆)在某洋行買洋槍三千桿,要銀數萬兩,戶部不肯出;皇太后修某宮殿,八十萬銀子又有了。你看這等情形,還可扶助嗎?
中國自古以來,被那君臣大義的邪說所誤,任憑什麼昏君,把百姓害到盡頭,做百姓的,總不能出來說句話。不知孟夫子說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君若是不好,百姓盡可另立一個。何況滿洲原是外國的韃子,盜佔中國,殺去中國的人民無數,是我祖宗的大仇。於今他又將我四萬萬漢人盡數送入枉死城中,永做無頭之鬼,尚不想個法子,脫了他的羅網,還要依他的言語,做他的死奴隸,豈是情願絕子絕孫絕後代么?印度亡了,印度王的王位還在;越南亡了,越南王的王位還在;只可憐印度、越南的百姓,於今好似牛馬一般。那滿洲政府,明知天下不是他自己的,把四萬萬個人,做四萬萬隻羊,每日送幾千,也做得數十年的人情。人情是滿洲得了,只可憐宰殺烹割的苦楚,都是漢人受了。那些迂腐小儒,至今還說,忠君忠君,遵旨遵旨,不知和他有什麼冤孽,總要把漢人害得沒有種子方休!天!天!天!那項得罪了他,為何忍下這般毒手呀?
第三須知事到今日,斷不能再講預備救中國了。只有死死苦戰,才能救得中國。中國的毛病,平時沒有說預備,到了臨危,方說預備,及事過了,又忘記了。自道光以來,每次講和,都因從前毫沒預備,措手不及,不如暫時受些委屈,等到後來預備好了,再和各國打仗。那知到了後來,另是一樣的話。所以受的委屈,一次重過一次。等到今日各國要實行瓜分了,那預備仍是一點兒沒有。於今還說後來再預備,,不但是說說謊話罷了;就是想要預備,也無從預備了。試看俄人在東三省,”把中國兵勇的槍炮,盡行追繳,不許民間設立團練,兩人并行,都要治罪,還有預備可說嗎?要瓜分中國,豈容你預備?你預備一分,他的勢子增進一丈,我的國勢墮落十丈。比如一爐火,千個人添柴添炭,一個人慢慢運水,那火能打滅嗎?兵臨境上,你方才講學問,講教育,講開通風氣,猶如得了急症,打發人往千萬里之外,買滋補的葯,直等到病人的屍首都爛了,買葯的人,還沒有回來,怎麼能救急呢?為今之計,唯有不顧成敗,節節打去,得寸是寸,得尺是尺,等到有了基礎,再講立國的道理。此時不把中國救住,以後莫想恢復了。滿洲以五百萬的野蠻種族,尚能佔中國二百六十年,各國以七八萬萬的文明種族分佔中國,怎麼能恢復呢?我聽多少人說,國已亡了,惟有預備瓜分以後的事。我不知他說預備何事,大約是預備做奴隸吧!此時中國雖說危急,洋兵還沒深入,還沒實行瓜分,等到四處有了洋兵,和俄國在東三省一般,一言一語。都不能自由,縱你有天大的本領,怎麼用得出呢?那就不到滅種不休了。所以要保皇的,這時候可以保了,過這時沒有皇了。要革命的,這時可以革了,過了這時沒有命了。一刻千金,時乎時乎不再來,我親愛的同胞,快醒!快醒!不要再睡了!
第四須知這時多死幾人,以後方能多救幾人。於今的人,多說國勢已不可救了,徒然多害生靈,也犯不着,不如大家就降了各國為兵。唉!照這樣辦法,各國一定把中國人看得極輕,以為這等賤種,任憑我如何殘暴,他總不敢出來做聲,一切無情無理的毒手段,都要做了出來,中國人種那就亡得成了。此時大家都死得轟轟烈烈,各國人都知道中國人不可輕視,也就不敢十分野蠻待中國人了。凡事易得到手的,決不愛惜,難得到手的,方能愛惜,這是的確的道理。你看金國把宋朝徽宗欽宗兩個皇帝捉去,宋朝的百姓,不戰自降。後來元世祖滅了宋朝,看見中國人容易做別人的奴隸,從沒報過金國的仇,遂想把中國的人殺盡,把中國做為牧牛馬的草場。耶律楚材說道:“不如留了他們,以納糧餉。”後來才免。雖因此中國人僥倖得生,但是待漢人殘酷的了不得。明末的時候,各處起義兵拒滿洲的,不計其數,那殉節錄所載拒滿的忠臣,共有三千六百個,所以清朝待漢人,比元朝好得多了。到了乾隆年間,修纂國史,把投降他的官員,如洪承疇等,盡列在貳臣傳中,不放在人數上算賬;明朝死難的人,都加謚號,建立祠堂,錄用他的後裔。譬如強盜強姦人的婦女,一個是寧死不從,被他殺了,一個是甘心從他,到了後日,那強盜一定稱獎那不從他的是貞節,罵那從他的是淫婦。那淫婦雖忍辱想從強盜終身,這強盜一定不答應,所受的磨折,比那貞節女當日被強盜一刀兩段的,其苦更加萬倍。那貪生怕死的人,他的下場一定和這淫婦一樣。故我勸列位撞着可死的機會,這死一定不要拍,我雖死了,我的子孫,還有些利益,比那受盡無窮的恥辱,到頭終不能免一死,死了更無後望的,不好得多嗎?泰西的大儒,有兩句格言:“犧牲個人(指把一個人的利益不要),以為社會(指為公眾謀利益);犧牲現在(指把現在的眷戀丟了),以為將來(指替後人造福)。”這兩句話,我願大家常常諷誦。
第五須知種族二字,最要認得明白,分得清楚。世界有五個大洲:一個名叫亞細亞洲(又稱亞洲,中國、日本、高麗、印度都在這洲),一個名叫歐羅巴洲(又稱歐洲,俄、英、德、法等國都在這洲),一個名叫阿非利加洲(又稱非洲,從前有數十國,現在都被歐洲各國滅了),一個名叫澳非利加洲(又稱澳洲,被英國佔領),以上四洲,共在東半球(地形如球,在東的稱東半球,在西的稱西半球)。一個名阿美利加洲(又稱美洲,美利堅、墨西哥都在這洲),獨在西半球。住在五洲的人,也有五種:一黃色種(又稱黃種),亞洲的國,除了五印度的人(印度人也是歐洲的白色種,但年數好久了,所以面上變為黑色),皆是黃種人;二白色種(又稱白種,歐洲各國的人,及現在美洲各國人,都是這種);三紅色種(美洲的土人);四黑色種(非洲的人);五棕色種(南洋群島的人)。單救黃種而論,又分漢種,(始祖黃帝於四千三百餘年前,自中國的西北來,戰勝了蚩尤,把從前在中國的老族苗族趕走,在黃河兩岸,建立國家。現在中國內部十八省的四萬萬人,皆是黃帝公公的子孫,號稱漢種。)二苗種,(從前遍中國皆是這種人,於今只有雲貴兩廣稍為有些。)三東胡種,(就是從前的金,現在的滿洲,人口有五百萬。)四蒙古種,(就是從前的元朝,現在內外蒙古,人口有二百萬。)其餘的種族,不必細講。合黃種、白種、黑種、紅種、棕色種的人口算起來,有一十六萬萬,黃種五萬萬餘(百年前有八萬萬,現在減了三萬萬),白種八萬萬(百年前只五萬萬,現在多三萬萬),黑種不足二萬萬(百年前多一倍)紅種數百萬(百年前多十倍),棕色種二千餘萬(百年前多兩倍)。五種人中,只有白種年年加多,其餘四種,都年年減少。這是何故呢?因為世界萬國,都被白種人滅了。(亞洲百餘國,美洲數十國,非洲數十國,澳洲南洋群島各國,都是那白色種的俄羅斯、英吉利、德意志、法蘭西、奧大利、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荷蘭、美利堅、墨西哥、巴西、秘魯各國的屬國。只有中國和日本等數國沒滅,中國若亡了,日本等國也不可保了。)這四種人不曉得把自己祖傳的地方守住,甘心讓與外種人,那種怎能不少呢!這種族的感情,是從胎裡帶來的,對於自己種族的人,一定是相親相愛;對於以外種族的人,一定是相殘相殺。自己沒有父,任別人做父,一定沒有像親父的恩愛。自己沒有兄弟,認別人做兄弟,一定沒有像親兄弟的和睦。譬如一份家產,自己不要,送把別人,倒向別人求衣食,這可靠得住嗎?這四種人,不曉得這個道理,以為別人佔了我國,也是無妨的,誰知後來就要滅種哩!所以文明各國,如有外種人要佔他的國度,他寧可全種戰死,決不做外種的奴隸。(西洋各國,沒有一國不是這樣,所以極小的國,不及中國一縣,各大國都不敢滅他。日本的國民,現在力逼政府和俄國開戰,那國民說道,就是戰了不勝,日本人都死了,也留得一個大日本的國魂在世;不然,這時候不戰,中國亡了,日本也要亡的。早遲總是一死,不如在今日死了。日本是一個很強的國,他的人民顧及後來,還如此激昂,怎麼我中國人身當滅亡地步的,倒一毫不動哩?唉,可嘆!)只有中國人從來不知有種族的分別,蒙古滿洲來了,照例當兵納糧,西洋人來了,也照樣當兵納糧,不要外種人動手,自己可以殺盡。禽獸也知各顧自己的同種,中國人真是連禽獸都不如了。俗話說得好,人不親外姓,兩姓相爭,一定是幫同姓,斷沒有幫外姓的。但是平常的姓,都是從一姓分出來的,漢種是一個大姓,黃帝是一個大始祖,凡不同漢種,不是黃帝的子孫的,統統都是外姓,斷不可幫他的,若幫了他,是不要祖宗了。你不要祖宗的人,就是畜生。
第六須知國家是人人有份的,萬不可絲毫不管,隨他怎樣的。中國的人,最可恥的,是不曉得國家與身家有密切的關係,以為國是國,我是我,國家有難,與我何干?只要我的身家可保,管什麼國家好不好。不知身家都在國家之內,國家不保,身家怎麼能保呢?國家譬如一隻船,皇帝是個舵工,官府是船上的水手,百姓是出資本的東家,船若不好了,不但是舵工水手要着急,東家越加要着急。倘若舵工水手不能辦事,東家一定要把這些舵工水手換了,另用一班人,才是道理。既我是這個國的國民,怎麼可以不管國家的好歹,任那皇帝官府胡亂行為呢?皇帝官府盡心為國,我一定要幫他的忙,皇帝官府敗壞國家,我一定不答應他,這方算做東家的職分。古來的陋儒,不說忠國,只說忠君,那做皇帝的,也就把國度據為他一人的私產,逼那人民忠他一人。倘若國家當真是他一家的,我自可不必管他,但是只因為這國家,斷斷是公共的產業,斷斷不是他做皇帝的一家的產業。有人侵佔我的國家,即是侵佔我的產業,有人盜賣我的國家,即是盜賣我的產業。人來侵佔我的國家,盜賣我的產業,都不出來拚命,這也不算是一個人了。
第七須知要拒外人,須要先學外人的長處。於今的人,都說西洋各國,富強得很,卻不知道他怎麼樣富強的,所以雖是恨他,他的長處,倒不可以不去學他。譬如與我有仇的人家,他辦的事體很好,卻因為有仇,不肯學他,這仇怎麼能報呢?他若是好,我要比他更好,然後才可以報得仇呢。日本國從前很恨西洋人,見了西洋人,就要殺他,有藏一部洋書的,就把他全家殺盡。到了明治初年,曉得空恨洋人不行,就變了從前的主意,一切都學西洋,連那衣服頭髮,都學了洋人的裝束(日本從前用中國古時的裝束)。從外面看起來,好像是變了洋人了,卻不知他恨洋人的心,比從前還要增長几倍。所有用洋人的地方,一概改用日本人,洋人從前所得日本人的權利,一概爭回來,洋人到了日本國,一點不能無禮亂為,不比在中國,可以任意胡行。這是何故呢?因為洋人的長處,日本都學到了手,國勢也和洋人一樣,所以不怕洋人,洋人也奈何他不得。中國和日本,正是反比例,洋人的長處一點不肯學,有說洋人學問好的,便罵他想做洋鬼子;洋人的洋煙(日本一切洋人的東西都有,只有洋煙沒有),及一切沒有用的東西,倒是沒有不喜歡的。更有一稀奇的事,各國都只用本國的銀圓鈔票,不用外國的銀圓鈔票(日本一圓的銀圓,本國不用,通行中國),自己的銀圓鈔票,倒難通行,這也可算保守國粹嗎?平日所吃所穿所用的東西,無一不是從洋人來的,只不肯學他的製造,這等思想,真真不可思議了。有人口口說打洋人,卻不講洋人怎麼打法,只想拿空拳打他,一經事到臨危,空拳也要打他幾下,平時卻不可預存這個心。即如他的槍能打三四里,一分時能發十餘響,鳥槍只能打十餘丈,數分時只能發一響,不學他的槍炮,能打得他倒嗎?其餘洋人的長處,數不勝數。他們最大的長處,大約是人人有學問(把沒有學問的不當人),有公德(待同種卻有公德,待外種卻全無公德),知愛國(愛自己的國,決不愛他人的國),一切陸軍、海軍、(各國的將官,都在學堂讀書二三十年,天文、地理、兵法、武藝無一不精,軍人亦很有學問。)政治、工藝,無不美益求美,精益求精。這些事體,中國那一項不應該學呢?俗語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若有心肯學,也很容易的。越恨他,越要學他;越學他,越能報他,不學斷不能報。就是這時不能學得完備,粗淺也要學他幾分,形式或者可以慢些,精神一定要學(精神指愛國,有公德,不做外種的奴隸)。要想學他,一定要開學堂,派送留學生。於今的人,多有仇恨留學生的,以為留學生多半染了洋派,喜歡說排滿革命,一定是要扶助洋人的。不知外面的洋派,不甚要緊,且看他心內如何(於日本可知)。他說排滿革命,也有不得已之苦衷(前已說過,不是故意要說這些奇話),想得利益。(留學生若是貪圖利益,明明翰林進士的出身不要,倒要做斷頭的事,沒有這樣蠢了。至於忍恥含羞,就學仇人的國,原想習點本領,返救祖國,豈有為洋人用的理?即有此等人,也只有待他敗露,任憑同胞將他捉來,千刀萬剮,比常人加十倍治罪,此時卻難一筆抹殺。)同胞!同胞!現在固然不是為學的時候,但這等頑固心思,到了這個時候,尚不化去,也就不好說了。第八須知要想自強,當先去掉自己的短處。中國的人,常常自誇為文明種族,禮義之邦。從前我祖宗的時候,原是不錯。但到了今日,奸盜詐偽,無所不為,一點古風也沒有了。做官的只曉得貪財愛寶,帶兵的只曉得貪生怕死。讀書的只曉得想科名,其餘一切的事都不管。上中下三等的人,天良喪盡,廉恥全無,一點知識沒開,一點學問沒有,迂腐固陋,信鬼信怪,男吸洋煙,女纏雙足,遊民成群,盜賊遍野,居處好似畜圈,行為猶如蠻人,言語無信,愛錢如命。所到的國,都罵為野蠻賤種,不準上岸,不許停留。國家被外國欺凌到極處,還是不知不覺,不知恥辱,只知自私自利。瓜分到了目前,依然歡喜歌舞。做農做工做商的,只死守着那古法,不知自出新奇,與外國競爭。無恥的人,倒要借外國人的勢力,欺壓本國,隨便什麼國來,都可做他的奴隸。一國的人,都把武藝看得極輕(俗話好鐵不打釘,好漢不當兵),全不以兵事為意,外兵來了,只有束手待斃。其餘各項的丑處,一言難盡,丑不可言。大家若不從此另換心腸,痛加改悔,恐怕不要洋人來滅,也要自己滅種了。
第九須知必定用文明排外,不可用野蠻排外。文明排外的辦法,平日待各國的人,外面極其平和,所有教堂教士商人,盡要保護,內里卻刻刻提防他。如他要佔我的權利,一絲兒不能。(如他要在我的地方修鐵路、買礦山,及駐紮洋兵,設立洋官等事,要侵我的權利的,都不許可。)與他開起戰來,他用千萬黃金請我,我決不去。他要買我糧餉食物,我決不賣。(俄國在東三省出重價向日本商民買煤,日本商民硬不賣與他。)他要我探消息,我決不肯。在兩軍陣前,有進無退,巴不得把他殺盡。洋兵以外的洋人,一概不傷他。洋兵若是降了擒了,也不殺害。(萬國公法都是這樣,所以使敵人離心,不至死戰。若一概殺了,他必定死戰起來,沒有人降了。)這是文明排外的辦法。(現在排外,只能自己保住本國足了,不能滅洋人的國,日後仍舊要和,故必定要用文明排外。)野蠻排外的辦法,全沒有規矩宗旨,忽然聚集數千百人,焚毀幾座教堂,殺幾個教士教民,以及遊歷的洋員,通商的洋商,就算能事盡了。洋兵一到,一哄走了,割地賠款,一概不管。這是野蠻排外的辦法。這兩種辦法,那樁好,那樁歹,不用講了。列位若是單逞着意氣,野蠻排外,也可使得。若是有愛國的心腸,這野蠻排外,斷斷不可行的。
第十須知這排外事業,無有了時。各國若想瓜分我國,二十歲以上的人不死盡,斷不任他瓜分。萬一被他瓜分了,以後的人,滿了二十歲,即當起來驅逐各國。一代不能,接及十代,十代不能,接及百代,百代不能,接接千代。漢人若不建設國家,把中國全國恢復轉來,這排外的事,永沒有了期。有甘心做各國的奴隸,不替祖宗報仇的,生不準進祖祠,死不準進祖山,族中有權力的,可以隨便將他處死。海石可枯,此心不枯,天地有盡,此恨不盡。我後輩千萬不可忘了這二句話。十個須知講完了,又有十條奉勸。
廬江中學高三:汪怡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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