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夠幸運的。她這麼年輕就當上了教師。知道她的人，聽說她的人，都很艷羨。不僅如此，她還長得漂亮：白凈的面孔成鴨蛋形，美麗的眼睛像兩丸黑水銀，殷紅的嘴唇像櫻桃剛熟，豐滿的胸脯被毛衣托得很高，身材頎長，似仙鶴，如修竹，亭亭玉立。怪不得同學和同事戲稱她是“母校一枝花”，說她使整個校園“春光明媚”，“香氣襲人”。
??她教的是“老北京的傳說”，她代的是文科班。代課是專業所定，代班是她的選擇。起初，校長和教研組長還皺過眉，而後來的教育教學實踐證明，她的確是一個“薄荷才露尖尖角”的後起之秀。
??這個文科班，一向聞名全校。上課亂鬨哄，自習像鬧市。任課教師都怕給該班上課；尤其是班主任，為這個不聽話的班傷透了腦筋，竟愁出了幾根白頭髮。然而，鬼使神差。自從她給班上課代班后，它“青春煥發”，“生機盎然”，如雨後春筍。師生都說，還是吳老師行。人雖年輕，功夫卻過硬，不愧為新秀。再說，就連班上因搗蛋而出名的“少男隊”（四個男生），也像貓一樣，安分守己，馴順地定格在教室後排，上課的表情煞是動人：耳朵伸得長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大張着，從未東張西望，走過一絲神。其實，他們不止在聽課。他們的學習成績也呈直線上升趨勢。所以，期末，吳老師被評為縣校兩級模範班主任，她的班也被評為先進班集體，受到學校和縣上的嘉獎以及師生的交口稱讚。
??轉眼，又是春暖花開的好季節。
??今天和往常一模一樣。吳老師依然像時尚雜誌那樣新潮：上着馬海毛杏黃蝙蝠衫，下穿石磨藍牛仔褲，嘴唇和指尖經過膏油的輕描淡寫，剔透的頸項玲瓏地系著閃光的金項鏈，腳蹬艷紅高跟皮鞋，通體青春、豐滿、性感、挺拔，線條分明，光彩照人。一陣鈴聲過後，音樂般的“咯噔咯噔”聲，把文科班學生的耳朵提得老高，爾後，又輕盈地放下，她進教室了。
??“老——師——好！”大家顯得異常的亢奮和出奇。因為這些鄉下的孩子根本不習慣於如城裡孩子那般向老師問好。
??“同學們好！”她淺淺地一笑，瀟洒轉身，板書課題，便開始了講課。
??“今天，我們學習《孔雀東南飛》。這是古代保存下來的最子早的一首的長篇敘事詩，也是古代最優秀的民間敘事詩。全詩通過劉蘭芝和焦仲卿婚姻悲劇的敘述，揭露了封建家長制度和封建禮教摧殘青年男女幸福生活的罪惡，歌頌了蘭芝、仲卿忠貞不渝的愛情和對壓迫的反抗精神，反映了人民群眾對被迫害者的無限同情和追求婚姻自由、珍惜愛情生活的強烈願望……”
??吳老師不曾照本宣科，就這樣行雲流水般地講解着。學生們聽得像喝醉了酒。
??“下面我們來分析全詩的矛盾衝突。請大家打開課本，先劃分段落，后概括層意。”她嬌美的身子輕盈地轉過，板書本詩結構提綱。
??許多來自學生的民意測驗或其它類似材料都形成了一個共識：他們很喜歡聽吳老師的課，大膽的學生公然說，她像鞏俐般迷人，但更多的學生說，她的聲音恰似甜歌皇后李玲玉，纏綿、潤澤。聽她講課，如同在咀嚼甘蔗。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她轉身的當兒，潛伏很久的“少男隊”嘀嘀咕咕。不一會兒，一隻別緻、漂亮的紙飛機，從教室後面悠然起飛，輕輕地在空中打了個優美的旋兒，飛進大家的視野，不偏不倚，安全“降落”在講桌中央。
??教室里靜得出奇。愛看熱鬧的學生幾欲站起來，臉蹦得很緊。而“肇事者”卻穩坐“釣魚台”，目光向前方，靜觀默察將發生驟變的形勢，竟有些得意洋洋。
??等她轉過身來，一眼就看見神態安詳的“飛機”。只見其翼左邊畫著一隻纖纖小手，並寫着一行小字：“吳老師，您真美，如果您是我的姐姐，我願天天挨你的打”；右邊畫著親吻的嘴，也寫着一行小字：“師老吳，美真您，如果能讓我親您一口，明天去死，我都願意。”她的臉燒紅到了耳根。彩雲臉上飄。她更美麗了。
??短暫的沉默。她把“飛機”放進講桌抽屜，繼續講課。聲音依然甜美。只不過，有時臉上會浮起彩雲。
??很快，這節課上完了。
??當她走出教室后，學生們鬨笑大作，教室里像炸開了的鍋。
??“哇,哥二們,真帶勁,好英雄啊!難得,難得。”幾個頭高馬大的男生伸出大拇指,陰陽怪氣,從旁圍攏過來,吹捧着“少男隊”的勇敢。
??“哼!這些臭男生,真不要臉!幹嘛出吳老師的洋相?吳老師平時待他們不薄呀!”一向拘謹得頗像劉心武的小說《班主任》中謝惠敏的學習委員對着默不做聲的一群女生,為吳老師打抱不平,憤憤然。
??這時,“少男隊”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貼在教室後面。聽到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他們感到有點兒後悔和后怕。
??下午第三節是課外活動時間。宣傳委員風風火火跑進教室,發布了一個使人震驚的“新聞”,說她見吳老師淚流滿面,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情況可能不妙。
??果然不出所料。晚自習后,“少男隊”被傳呼到學校治安室,接受“審訊”。
??“你們幾個像啥東西?竟敢在課堂上給女教師寫情書?不知羞恥,成何體統?是不是想跟她結婚,啊?”治保主任萬萬沒有想到,會發生今天這樣出閣的事,怒不可遏。
??“主任,我們不是故意的,那個根本不是情書。我們萬萬沒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不過,吳老師長得就是美!”
??“放屁!吳老師是你媽,也不能這樣!”說著,治保主任順手給他們每人“獎”了一記耳光,嘴硬的那個學生多得了一個。
??大禍終於降臨了。他們四個在肉體上接受了一次徹底的“教育”,且被當作“反面教員”,巡迴在全校各班進行了生動的“演說”。
??時隔兩周,“少男隊”遞交了退學申請書。學校鑒於他們屢教不改,感到很棘手,也就勉強同意了他們的退學申請。
??他們走出校門后,師生們議論了好一陣子。
??有人說,他們幾個要揍吳老師。這使得吳老師很害怕,沒有男朋友在身邊,從不單獨回家或外出。
??謠言終歸是謠言。人常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四個男孩子未曾動打吳老師的惡念,畢竟,她是他們的老師。
??半年後,“少男隊”到深圳去了。
??他們留言,說很對不起吳老師,希望她能原諒他們,但永遠忘不了她。因為她確實美,他們喜歡她,喜歡她不是過錯；欣賞她也無罪。
??又過了三年,他們在深圳找到了工作,收入不錯。在吳老師結婚的時候,他們從南方寄來了四份相同而不同凡響的禮物:維納斯雕像。
??每當春天的時候,吳彩雲老師總是感動地看着窗外在風中搖曳的小樹,有時會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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