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滿各種嶄新儀器的大卡車晃晃悠悠的闖入塵封百年的後門,厚厚的蜘蛛網下,依稀可以辨認出公安局三個暗金色的大字。年老的門衛從窗子里探出混沌的雙眼,視線在碰到泛着幽幽銀光的儀器是猛地迸發出精光,貪婪的用視線撫摸這嶄新的傢伙,問:“送哪兒的,兄弟?”
車上年輕的長滿鬍子的師傅嘿嘿一笑,粗着嗓門說:“技術科的在哪兒,這東西就放哪兒。”
門衛指了指貼在過道里的公安局內部的簡略圖,說:“自己找吧,所有的地方都找得到。”年輕的師傅開始死死的盯着蒙了薄薄的一層灰的地圖大掃蕩,一遍,兩遍,三遍……“兄弟!在哪兒啊,我找不着。”門衛打着哈欠扔出了條看不出原來顏色的亞麻布,帶着困意說:“擦乾淨了再找找。”然後啪——的一下子關上窗子,震落了一層灰。
年輕的師傅嘀嘀咕咕的罵了句:“什麼破爛地兒!跟個垃圾堆似的!”然後不耐煩的揮手一擦,終於在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找到技術科——三個大字。
技術科只有一個人。中年,斑白的頭髮,頹廢的身影,快落成山的煙灰,可以印上腳印、一踩上去咚咚直響的地板,給年輕的師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小心的將各種設備一一放好,然後什麼也沒有說就離開了。他沒有看見的是中年男子的身影開始不斷的顫抖,混濁的淚被出升的太陽光染的透亮,男子壓抑這聲音,不住的用布滿粗粗的黃繭地寬厚的大手撫摸着嶄新的儀器。在心底無聲的吶喊,多少年了,多少年了!終於,終於有我技術科發威的利器了!
時間如流水般逝去,短短几年的時間,中年男子已經將那各種原本一竅不通的儀器,玩的有聲有色。建立了指紋數據庫,連上了網,安上了最新的掃描指紋歸類系統等等等等。
今天,也就是一月的最後一天,中年男子一大早便開始例行每月的指紋配對。忽然一怔,中年男子的身體緊緊繃緊,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這個入室殺人的血案指紋與一旁的數據庫指紋對比,一聲低呼,中年男子的臉上掛上了很久未見的笑容:“賺了。”
中年男子將手上的指紋再次細細的比對后,無比嚴肅的呈給上級領導。
爆炸性的新聞在安靜的公安局後院迅速蔓延,急劇升溫。技術科的老李配出了9。13大案,這回有2萬的獎金可以拿,正是羨慕死了。原本在前院忙於應酬的局長、領導也開始紛紛轉移陣地,開始對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大肆稱讚。空曠的技術科也開始擁擠起來,不斷的擠進些某某領導的侄子或兄弟等等。眾人笑着對滿面紅光的老李——那個中年男子,說:“以後領到錢了可別忘了請咱們搓一頓哦。”老李笑着答應了。
往後幾天,技術科的燈開始徹夜未熄,老李天天頂了雙熊貓眼坐在電腦前忙活着。新進的成員喊來了幾個別的科的剛好湊了一桌,在技術科窄小的外屋打起了麻將。噼噼啪啪的麻將對撞,劈劈啪啪的鍵盤打字,以及鼎沸的吵鬧聲,不絕於耳。
數日後,當老李整理好剛剛打印好還冒着淡淡墨香的《技術科技術規劃》這沓厚厚的紙時,疲憊的合上眼睛,微眯着享受多日不見的夕陽時,“滴滴——”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是王局長。難道是錢的事兒?老李興奮的想。
“哦,老李啊,對不住了。剛才白局長與唐副局長和我商量了一下,認為這個案子…分隊也有功,畢竟是人家抓的人,所以這回給你們技術科只能分1萬。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就這麼決定了。”啪的一下子電話斷了,只剩下“嘟嘟嘟——”的盲音。
“分給技術科嘛,原來不是我一個人而已啊。”老李一下子明白為什麼那些人會這麼的熱情了,原來,是這個樣子。無論多麼的努力,分到最後剩下的永遠只有那麼一點點,還不如安安分分的老老實實的拿工資,還談什麼技術?!什麼獎金?!
老李端來冬天用來烤手的大火盆,熾熱的火舌吞吐吸納着,那沓老李一個星期的心血,就這樣化作了灰燼,一點也不剩。
最後,技術科的人走的走,跳的跳,又只剩下他一個。哦不,還多了很多布滿厚厚的一層灰的原本嶄新的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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