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太多,記憶里的空白也太多,篩下片片碎影,讓無奈蔓延。
昔:
小時候上住在外婆家,欣是外婆鄰居家的孩子,因而我們便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外婆家住在半山腰上,這裡的人們,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像這山一樣,淳樸厚實。我和欣本是兩個女孩子,卻和山上所有的男孩子打成一片。上腦畔,打野火,在坡坡上滾鐵環,在河裡打水仗,捉蝌蚪……男孩子玩的我們都玩,玩的瘋的時候,就拚命的大喊大叫,似乎要反轉整座山。欣總是愛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然後高高地仰起頭,似乎很神氣。一見到那的孩子就大呼到:“瞧!這是我哥們兒,你可別欺負她呀!”這時,我們就都“咯咯”地笑了。說來也怪,小時候,我長得總比她低,因而,我常常抱怨她:“都怪你,老壓我,害得我長不高。”然後她就一臉正經的走過來拉着我跳,一邊跳還一邊嘟囔:“跳跳跳,長長長……”“這下你就能長高了。”我信服的點點頭。
現在想想這些覺得很幼稚很可笑,但也覺得很親很切可愛。
在我心目中,欣是個很厲害的人,她很好強,從不讓人。而我在家裡也向來是被慣着、寵着,便有一種大小姐脾氣,很嬌氣。因而,我們倆也常為一些小事情爭得面紅耳赤,誰也不讓誰,最後不歡而散,各自回家。然而到了第二天,卻依舊好的如膠似漆,形影不離。當玩到紅火時,又突然想起“我昨天不是和你惱了嗎?”“對呀我也忘了。”又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緩緩的散開在山裡。
山裡的男娃娃們,可愛又活潑,不做作。玩樂了就笑,打疼了就哭,誰也不記誰,哭玩一場就沒事了。然而,我就沒見欣哭過,不高興她也只是埋着頭沉默。又一次,上腦畔,她不小心摔了下來,擦了一塊大皮。血都滲了出來,她疼的直叫喚。我把她扶起,分明看到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卻被她硬生生地擠了回去,事後,我問她,你當時為什麼不哭呢?她說,哭有什麼用,哭了還不是照樣疼。其實,那時還小,我並不懂得這就叫所謂的堅強,直到後來我知道了欣的身世。
欣,是一個棄兒。她從小與外婆生活在一起。其實,那也不是她外婆,而是一個親戚。這位老人,看到欣一出生就被拋棄,便收養了她,並讓她叫自己外婆。這樣一位特殊的“外婆”獎欣撫養長大。當直到這些讓我震驚的事時,我心中滿是感慨,又同情,對欣被拋棄的同情,然而更多的是折服,欣的勇敢欣的堅強讓我折服。她守着自己的身世長大,獨立而堅強。當我問她時,她眼中閃過一絲哀傷,雖然很短暫很輕微,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她淡定的說:“媽媽不在我,但我有外婆。外婆疼我,我也愛外婆。?
從那時起,欣在我心目中已不僅是個玩伴,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不可取代的。
影:
十一月的天,冷!
我縮在被子里裹得圓圓的,只露出一顆腦袋,大瞪着兩隻眼盯着窗子上的冰花,好漂亮啊!這時一個人影閃過窗子,是欣!
“快起來啦!”欣披着一身冷氣走到我身邊。
“幹嘛呀!這麼冷。”我扭過頭,把被子裹得更緊了。
“下雪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我一聽下雪了,激動地坐了起來,三下兩下穿上衣服,戴上帽帽和手套,出發嘍!
灰白的雲瀰漫了整個天空,清寒的風爬在我們身上,又調皮的下落,我們兩奔跑在這個白色的世界里,身後是一排腳印,還蕩漾着歡樂的笑聲。
“去哪呀?”我邊跑邊問,呼着白氣。
“去山谷,我有好東西給你。”
我一聽好東西,便好奇的和她飛奔到了山谷。
雪花又在天空這個舞台上自由的跳起了舞。我忘了一眼蒼白的天空,忽然見黑影影般的碎片飄落下來,躺在我手上。我托起它們,仔細地看了看,這些碎片猶如黑夜般深邃,分明的稜角讓我有種被它們割傷的錯覺。
“這是什麼?”
“影子的碎片,送給你。”
我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欣輕柔地看着我。
“上初中了,我們就都是小大人啦,你不能再呆在山裡貪玩了,該努力學習了,而我,也要被我媽媽接回去了。”
“媽媽還是媽媽,接我回去還是好事。我們以後恐怕不能在一起玩了,這些碎片,保存好,這是我們之間永不逝去的美好。”
我使勁的點了頭,緊緊地攥着碎片,生怕它們從指縫中溜走,生怕它們消失在我明亮的眼中。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抬回了家。
我打開記憶匣子,把它們一片一片放了進去。
三片,現在共有三片。
一片:
上了初中,我們仍在同一個學校,只是不再同一個班,即使在一個班,我們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玩了。學習很重要,每天填充在腦海中的是功課,作業。我不敢再貪玩,那些遊戲也漸漸離我遠去,我知道,我在長大。
學校,偶爾也能碰到欣,相視一笑之後便是擦肩而過,聽說他學得不是很好,我在心裡默默地為她加油,但卻又一種失落感,我似乎覺得我們之間有了距離。
我回到家,怯怯的打開記憶匣子,我看到其中一片碎影的顏色在變淺變淺變淺變淺……
此時腦中一片混沌,我迅速閉上匣子,不敢再看。
學習越來越緊張,我沉浸在一次一次的考試中,卻忘了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的欣了,終於,當我感受到“失去”時,我開始拚命的找,發瘋的找她,去每一個地方找她,然而,答案是,她退學了、她走了。卻沒來和我道別。為什麼呢?是怕不舍?是怕傷感?是怕我挽留嗎?為什麼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了?我忽然想到了什麼,狂奔回家,打開記憶匣子,兩片,只剩兩片了,是的兩片。
欣就這樣帶着她的一切消失在我十四歲的仲夏中,我望着高高的天空,望着那座古老的山,感到那些暈眩。
又一片:
欣,你在哪?
我對欣的情況一無所知,自此,便開始了可怕的遺忘、遺忘……火熱的中考,來了,又走了。我再也沒有去找她,似乎在我過去根本沒有這個人。步入高中,我又結交了許多新的夥伴,卻再也找不到當年和欣那樣唯美的友誼了。我漫不經心地笑,抱着“學業為主”的態度,不再重視友誼的純真度,只是過着所有高中生向來兩點一線的生活,自我煩悶。我把自己塞進一大堆一大堆的參考書里,目光,只窄到了大學門上。
平靜的一日,我無意間碰觸到已落了厚厚一層灰的記憶匣子,打開,然而我看到一片碎影正在消融,消融,消融,“不要消失呀!不要消失呀!”我緊緊地捧着匣子,祈禱着,顫顫的聲音流露出我的害怕和無助。終於,碎影化作了一絲輕煙,銷聲匿跡了。
我笑了,笑得挺苦。
現在呈現在眼前的,只有最後一片碎影了。最後一片,它躺在匣子里,顯得格外珍貴。同紅絨盒子里的鑽戒相比,它們都十分寶貴。但碎影是無價的,這一點,是所有昂貴的珠寶的都無法做到的。是的,無法。
最後一片:
我的十七歲,十七歲的冬天,冬天的十一月,十一月的寒冷,寒冷的雪。
慘白的天空飛揚着雪花,清晨的街道除了匆匆的行人只剩下兩邊枯朽的樹,寒風在耳邊凜冽。我縮着脖子,哈着氣,急急的趕去補物理。忽然,我的腳步僵硬地停下,目光鎖定在一個久違的身影上,一股熱浪不覺湧出眼眶,卻依舊熄滅不了眸中零下一度的寒光。是她,沒錯,是欣,她也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三年了,三年沒有見,成熟了許多,也長高了許多。沒錯,現在,我終於長得比她高了,終於可以把手搭在她肩上,說:“哥們兒,我罩着你。”
我又問到了她的情況,她說她在外地打工,現在放假了,回家了。我點了點頭。其實她只比我大一歲,就出門自己打工掙錢,她依舊像以前那麼獨立而堅強。
簡單聊了幾句,便匆匆散了……
街上行的人很少,雪依然下着,風一次又一次灌進了我的衣領,我卻忘了寒冷的滋味。為什麼?是不舍,也是惆悵,是傷感,也是無奈。
回到家,我打開記憶匣子,最後一片碎影也不見了。我從容地閉上匣子,其實這已在我的意料之內。
我們再也不是曾經的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尾:
葉子離開樹,
是樹的不挽留?
還是風的追求?
一夜長大,
用一隻眼看到了夢的可愛,
卻用另一隻眼看到了現實的灰牆。
淡影碎片,
來不及說再見,
也已隱去……
留下寂寞的尾聲,
和邂逅的傷痕。
欣,祝福你,我會永遠永遠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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