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口那片廣闊的沙灘是童年幸福多彩的樂園,每至假日,寧靜的沙灘就變得熱鬧起來,在晴朗的早晨和迷人的黃昏,小夥伴們聚在一起有時在看日出、看晚霞、看白帆、看魚兒歡快地跳躍、看海鳥自由地翱翔;有時在追逐舔舐沙灘的浪花,或者追趕沙灘上成群結隊的“沙馬”,或者用貝殼在沙灘上比着畫畫、寫字……在貧窮的年代里,沙灘上歡樂的笑聲伴我度過了那段艱難而富有的歲月。
大海給予人類的恩賜是殷實和豐厚的。在飢餓的年代,討小海不僅是種樂趣,更是一種謀生的輔助手段。每逢大潮,在海潮退卻的大片灘涂上,可以捉到跳跳魚、蝦蛄、“土婆”(大章魚)、石蟲尋、鱟,或拾到一些花螺、扇貝、江瑤、竹蟶等,回來后,全家人圍在一起好好美食一頓,也算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奢侈了。
深海的沿岸礁石聳立,苔厚石滑,不諳海事的人是不敢貿然前往的,那是“探險家”的樂園。那裡的東西比灘涂上要多得多,馬蹄螺、石鱉、龜足、石魚會、鐵釘菜、石花菜、海牛等都是那裡才有的。有一年夏天,我到深海沿岸去討小海,不慎跌倒,貼着布滿藤壺和海蠣的礁石滑出三丈多遠,滾入滔滔大海之中,手上腿上臀上就像被鋒利的鐵絲犁出無數的血痕來。結果魚簍沒了、鐵鉤丟了,什麼都沒有了,留下的卻是一個刻骨銘心的記憶,至今無法忘懷。
大海給予人們巨大的誘惑莫過於她那廣闊裸露的胸膛所呈現的清澈潔凈的碧綠。海泳是一年中最有趣的活動,小時候與同伴們在一起打水仗、比游速,或從沙灘的這邊游到那邊,練耐力、練技巧,累了,靜靜地躺在沙灘上任憑海潮沖刷;或者在礁石上靜靜地坐着,沐浴着涼爽的海風,那簡直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悠長的夏日就是這樣在大海浪漫而多情的懷抱中度過,物換星移,年年如此。
也許是對大海情有獨鍾,步入更高一級的知識殿堂,學的還是與大海有“剪不斷、理還亂”關係的水產養殖專業。暑假,和在生物繫念書的高中同學經常去拾貝殼、捉魚蝦、采海藻,然後按照各門類生物的特點進行分類,製成標本。回校時,帶着假期滿滿的收穫,讓山裡的、城裡的和許多不曾看到大海的同學狠狠地羨慕一頓。藉著天時地利,我把書本上的理論與在海邊的實踐結合起來,在浩瀚的知識海洋中學到了許多不曾學到的知識。現在回想起來,這無疑是我求學生涯中心情最好、收穫最多、同時也是意義最大的一段時光。
走上工作崗位后,有時很想遠離都市的喧嘩,很想到海邊去尋找一份寧靜、一份清閑。於是就與在機關工作的幾個兒時夥伴結伴而行,帶着漁具,帶些啤酒和下酒料,站在海岸邊釣魚、蹲在海邊的礁石底下喝酒,“就地取材”,試着吃些比酒家更為清甜的“海鮮”,那簡直就是“把酒臨風,寵辱皆忘,其喜洋洋者矣”的境界了。
在大海獲得的不僅僅是樂趣和追憶,更多的是思索和啟迪。在某個炎熱的夏夜,卷着一床被席,一個人靜靜地躺在沙灘上,望着茫茫蒼穹,枕着陣陣濤聲,看着海面上寶石似的點點漁火,聽着林海中情侶般的呢喃鳥語,用心默默地傾聽海風帶來的天籟,在一種極深的沉寂中體會個體的渺小與宇宙的無窮。在某個的冬日晚上,披着清冷的月光,踏着綿軟的細沙,在空曠和寂寥的寒夜裡,孤獨漫行,想起盧梭的睿智、莊子的深奧、蘇軾的豪放、尼採的狂熱,渥倫斯基的背叛……,想起多少英雄人物、風流才子,多少富貴榮華、顯赫宦達,多少奇情軼事、妙齡韶華,在悠遠的時間和廣袤的空間中,如過眼雲煙、飛逝流星,一瞬而過。人的一生僅僅是一種經歷,僅僅是“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罷了,人生短短几個秋,何必太計較呢!於是,對於人間的背叛、榮恥、死亡,對於人生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也就釋然了。
大海賦予的回憶是溫馨而美好的,在大海中獲得的樂趣是多彩而無窮的。大海是偉大的,也是無私的,他就像一位寬厚慈祥的老人,給我們的不僅僅是歡樂、恩賜、知識,還有做一個人不可或缺的寬容、毅力、勇氣。於是自覺留戀和熱愛大海。海趣多多,情愫難卻,今生與海有緣,來生還想與海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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