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得來終覺淺。 ——題記 一 我終日忙忙碌碌卻開始碌碌無為。這是我所懼怕的，就像看一場警匪戰，警察對綁匪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然後綁匪很悲壯地對警察說，除了這麼做，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麼辦。小時候看香港警匪片，很容易歡呼哇成龍大叔好厲害壞人好蠢笨……長大后看自己，突然覺得悲哀得像那個壞人，不得不做，無他出路，卻路遠馬亡。 我看着自己的嘴臉，有時候會扯扯僵硬的肌肉然後傻笑，腐朽了十五歲吶。對啊，一眨眼間我都快十五歲了。那麼十四為分界，前十四年我忙忙忙碌碌，終日笑容僵硬，口氣晦澀。而今我又在幹什麼。 那些小女兒情懷，小悲小痛，都是矯情。我還記得在我踏上他方求學的路上，圓滑世故如他，他用眼神告訴我。當時的眼神羞澀，澄澈乾淨，像還沒被啃噬的溫和的小獸，堅定而迷茫地選擇。絮絮叨叨，或是毫無埋怨，都會無關緊要。我曾經，曾經也是這麼堅定地。 我看着自己，無法用憐惜來相對，更無法憎恨，如果曾經是厭惡，他日，必定也會從大片大片濃重的感情色彩，淡化成溫順。繁冗的歲月於我，不過是洗禮。從保護膜里的溫和小獸，到保護膜外，漸漸習慣溫度的淡漠。 沒有我曾經憎恨的果斷專制的家庭，沒有我曾經與他們不斷爭執的父母，沒有我痴迷不止，然後一點一滴看他們遠去的那段的年華。 那一年，我告訴死黨。我會很好，在他方。我下定決心，我必定要做藤蔓和野薔薇，生命頑強，必定不能做過去那朵溫室里刺人又自我庸俗的玫瑰。 寫過些文字，不是沒有抱怨過，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逃離我的家，卻又想念我的家。這該是多麼複雜的感情。心裡是滿滿當當的糾結。一個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生活，即使是在這座城市不眠的燈火下，也依然會失眠，會蒙上眼，倍感無奈。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明明是這樣的句子，我卻常常將它拆為。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並不是不喜歡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而是它包含太多信息，若只如初見，必不能如初識那般。那麼多悲歡離合，大起大落。人生現實點就是不穩定。那兩句詩，伴我在不眠的夜晚，想起故人彼時，想自己不過二七年華，心態卻不斷滄桑。突然想起納蘭性德，這該是怎樣的一個男子？也許是文采翩翩卻孱弱的一個男子，也許是看似孱弱內心卻堅定的一個男子。故人已去，卻又是一段無人能知曉的歲月了。 “大部分的時間裡，我們並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目前這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你光臨舍間；在另一個時間，你穿過花園，發現我已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所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我曾經很喜歡這個寫過《旋轉門》的心理懸疑小說家蔡駿。 那麼，此刻，就用它來結束這一節吧，也許不適合，卻又是很好的詮釋。 他城他方，紙上得來終覺淺。 二 對戀空的感覺，不咸不淡。最喜歡的是弘樹幫自己和美嘉拍照時，只拍到人頭和天空的那張照片。碧藍如洗的天空，聖潔的，因為稚嫩而有光芒的靈魂。他們笑語嫣然，不論得到或失去。因為“現在，我還繼續和天空戀愛着。” 最喜歡的怕是sky這個單詞罷了。 卡夫卡說。我永遠得不到足夠的熱量，所以我燃燒——因冷而燒成灰燼。這個生於二十世紀寫下膾炙人口的小說卻在人們眼中憤世嫉俗的男子，終其一生，得不到自己所要的溫暖。有得必有失，這是他教會我的最大道理。 我遇見過所有被爛俗的青春小說描寫得華麗盛大轉瞬衰敗的情節，遇見過在我年華里不斷停留的人們，看他們又篤定地上路，我或愛或恨，然後與他們背道而馳，僅僅因為害怕和懦弱，藉此緬懷他們。 記得那個在家人眼中離經叛道的姑姑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我討厭這種感覺，這種一輩子需要人家扶持，由不得自己的感覺，規劃好的人生對我來說就是個噩夢。 我想我懂這種感覺。一步步按着規劃好的人生走，沒有大起大落，我們都做過夢想，然後需要為之付出努力，結果與否，得來的失去的，這樣就很好。人都是被虐狂，安穩的時候想念起伏的人生，一路艱難的時候渴求安穩平靜。這就是得來的，失去的。 我們永遠也不會懂為何如此，卻又沉浸於此，樂此不疲。 以前曾經有個朋友看一本叫做《追風箏的人》的書，那時候我聽着滾石樂隊的歌，借來那本書，內心不斷湧起對生活得期待和嚮往。這些年過罷了，沒有想象中的期待，也不會失望。生活就是這麼步步為營，逐漸令人淡然，絲毫不覺突兀。 每一層最美的糖衣下面，暗流涌動。曾經看着我最為討厭的應酬，看他們談笑風生，背後恨不得各捅一刀，冷笑看着。而今突然明白，無論如何，這就是生活的其中一種方式。直到自己也能做到面上微笑隱忍，笑容早已僵硬，故人故城，都已遠去。 所有的道理都不是真諦，只是教會我們如何生存。所有的人，唯獨只有自己是你的戰友。 這便是最殘酷也最真實的現實。 三 紙上得來終覺淺。 我們荒誕的歲月遠去，唯有覺淺。得到的，失去的，都是一種感覺，若有似無。 2010.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