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橘貓。
那一年,我遇到了一個鋼琴家。
我記得非常清楚,他把我從小小的紙箱子里撿起來,捧着我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那是他簡陋的住所,不大的房間里放着一架鋼琴,琴邊放着一個小桌,上面擺着幾桶方便麵,還零散放着幾張樂譜,桌上還刻着“雙手改變未來”的字樣。桌前,是一張床和一個板凳。一看就很努力,費勁心思想要出名成才。
初晨溫暖的陽光從僅有的一扇窗戶里撒進來,暖洋洋的,照在我橘色的絨毛上。我欣喜地發出愉快的喊聲,內心無數思緒紛紛從嘴中吐出,化為“喵喵”的叫聲。我搖搖尾巴,輕巧地跳到鋼琴有序排列的黑白琴鍵上撒歡,躍動,琴聲迴響在溫馨的房間里,他便看着我,沖我笑了笑。
“叫你小橘吧,”他坐在了鋼琴前,“有了你,我什麼事情都可以和你說,就不會那麼孤單了。”他輕輕撓了撓我的下巴,又給我在手腕上系了一條紅繩,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深棕色的大眼睛。
“別亂動東西,打工去了。”他一看錶,把我放回小紙箱里,給了我一團橘色的毛線球。
我從心底就佩服他。他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像毛線球,橡皮,小鈴鐺,還有小老鼠,都隔三差五地出現在我的小紙箱里,把它塞得滿滿的。他還會彈好多好多好聽的曲子,我雖然叫不上名字,但是能和他還有鋼琴呆在一起,簡直是人間理想,不,貓間理想。
我簡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橘貓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逐漸變肥,變高,長大。他卻一點沒變,好生奇怪。他還總是和我抱怨着那些“領導”的苛刻。他捧着我的手也愈發的粗糙。真不明白人類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地幫別人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後來有一天,我忽然感覺渾身一陣難受,倒在小紙箱里,渾身乏力,眼睛也睜不開,動一動,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之後,我的記憶一片模糊,只聽見耳邊男人抽着鼻子,和我道別的聲音。
……
不知過了多久,我一睜眼,又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嘴裡好奇的叫喊化為了咿咿呀呀的哭聲,響徹在病房裡。
我成為了一個人。
我有一個溫柔的母親,一個努力的父親。
他們給我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白米橘。
他們都很愛我,教我說話,教我識字,教我看書。喂我吃飯,喂我喝水,喂我吃藥,每一天都井井有條,簡單快樂。
好像沒有什麼能打亂他們的生活。
我上了幼兒園,才發覺自己不是個正常孩子。我總是喜歡穿橘色短裙,在手腕上系一根紅繩,還一音樂就開始跳舞,與同學們格格不入,還被他們排擠,被他們欺負。
那天以後,事情有了變化。回家路上,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鋼琴家!”我興奮地掙脫媽媽牽着我的手,跑向正在等車的他。
見一個陌生小孩跑過來,他低下頭,朝我勾了勾嘴角,隨後又繼續朝着車流湧來的方向發獃。我還在他腿邊撒着歡,彷彿回到了幾年前歡樂的時光,完全忘了媽媽的存在。
“小橘子!和媽媽回家了,否則媽媽不要你啦。”我沒有反應,一心想着讓鋼琴家看看我,看看曾經他捧在手心裡的“小橘”。“別玩了別玩了,小心被壞人抓走……”儘管媽媽的催促像機關槍一樣吵個不停,我還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玩耍着。
趁着媽媽不注意,我悄悄跟着鋼琴家回到了那間熟悉的小屋。小屋還是那樣擺設,鋼琴,小桌,軟軟的床……一點沒變,唯一的不同,是牆上多了一張“小橘”的照片。我藏在床下,聽着他彈起了琴。
黑白的琴鍵上,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在上面快速舞動着。音樂從他的指尖緩緩流出,迴響在小小的房間里。我靈活地鑽出來,情不自禁地在夕陽中舞動起來,橘色的短裙隨着身體的旋轉飄動起來,腕上的紅繩輕輕晃動。
我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橘貓了。
鋼琴家注意到了我,一彎嘴角,繼續彈了下去,音樂從歡快的旋律變為溫柔婉轉的曲調,我的動作也由快速彈跳變得行雲流水。
一曲完畢,他便站起身來,望着我。我睜大了深棕色的眼睛,搖着尾巴,細細打量着他,而他,也注意到了我手腕上的紅繩。
“小橘……是你嗎?”我朝他笑了笑,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中蔓延開來,很開心,卻又很想哭,像夢一樣,簡直不敢想象的事,居然成真了。
不知怎麼,我就被他送回了家,之後每天我都會有意朝車站看幾眼,卻一直沒有鋼琴家的身影。
半年後,鋼琴家一躍成名。
電視屏幕中的他身穿西裝,系著領帶,緩緩地用音樂的語言表達着最真摯的感情,一如既往的溫柔平靜,臉上帶着幸福的微笑。
我笑了,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感到這樣幸福。隨着音樂,我翩翩起舞,紅繩輕擺,橙裙飄飄,滿面春風。
儘管每個人對幸福的理解不同,但願每個人都能像橘貓一樣,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三個元素:彈鋼琴的西裝男 跳舞的女孩 鋼琴(根據《少年文藝》2020年10月刊封面想像編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