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與風
黃杏杏
“沒有燈/背影怎可上路/如沒雲/天空都不覺高/我與她/就像天生一對多麼好/單手怎可以抱/我怕在乎地跌倒/誰都要一對/即使手挽手出了錯/想多姿多彩怎可一個……”
一連轉了兩個電台，居然都在播TWINS的《風箏與風》，又想起遠在加拿大的琪琪和深圳的TONY。突然鼻子一酸，臉上有幾滴液體滑落下來，是鹹的。
國慶節的前一天下午出完牆報，我去運動場找琪琪一起去吃福建水餃。突然一個足球迎面飛過來，反應遲鈍的我就這樣嚇傻在那兒。“嘭！”只覺得頭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淚水就條件反射地跑了出來。在那邊的一陣起鬨聲中，一個穿曼聯球衣，個子挺高的男生走了過來。沒想到他看到我哭居然呵呵地笑了：“豬頭，你看到球也不會躲一下啊？”豈有此理，明明就是自己錯了不但不道歉還把責任賴給別人，要不是當時頭真的很痛，我就狠狠地給他一拳。
“你每次把球踢中人家都這麼說嗎？”我沒好氣地說。
“那，呃……”他撓了撓頭皮，“那……小朋友，對不起啦，爺爺知道錯了。”說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呵呵地笑了。
“這還差不多，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我撇了撇嘴。
我們就這樣認識了。聽琪琪說他是高一級男子足球隊的隊長，叫TONY。據說數學很棒，那是參加全國初中數學競賽還得了獎的。得什麼獎琪琪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想一定是三等獎，那他才不好意思到處吹炫。
TONY個子真的挺高，瘦瘦的，有點像非洲來的難民。樣子長的怎麼樣我說不準，都說哥們眼裡出BECKHAM。我跟琪琪都是不折不扣的曼聯迷。也許我開始注意他就是因為他身上的那套白色球衣，還有球衣背面那個很可愛的史努比。
星期三的微機課老師說由於課程衝突，我們班得和高一（5）班一起上課。我撇撇嘴，學校的電腦本來就不多，兩個班級在一塊的話豈不是要兩人和用一台？不過朋友們倒是挺高興的，聽她們說高一（5）班有個男生長得很像余文樂。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喜歡的是史努比米老鼠之類的卡通。
到了機房我才知道她們說得所謂的余文樂竟然是指TONY。TONY穿了件紅色T恤，胸前有個大大的史努比，很可愛。於是我就一直盯着那兒看。TONY敲敲我的頭：“你再看的話我就喊‘色狼’了。”我扮了個鬼臉：“人家又不是看你，自作多情。”
然後老師就開始上課，講了些什麼我一句也沒聽清。我在畫那個很可愛的史努比，而TONY就在旁邊可惡地指指點點。什麼耳朵太小啦眼睛要畫大一點笑得太甜了不像啦……像個管家婆。大概用了五分鐘的時間我就把它搞定了。TONY拿着端詳了好一會兒居然說畫得還不賴，害得我伸到半空中的拳頭只好收了回來。TONY又呵呵地笑了。
老是被一個傳呼叫了出去。TONY那個班的居然都在聊天，而且網名把我們口裡的口香糖都給笑噴了出來，清一色的白馬騎士青龍公主太平公主……我咬着手指想了想；“我們玩FIFA怎麼樣？”
TONY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問：“小朋友你會玩FIFA？”
“看來老爺爺您老人家不是當伯樂的料子。”我得意地笑了。
於是我們玩起了FIFA。我選了曼聯隊，TONY只好要阿納森。TONY的技術簡直爛到家——居然三場以1：9的SCORE輸給了我。直到看他聯網把一位五星級高手打的落花流水時，我才知道他原來是跟我鬧着玩的。
期中考試結束，我和琪琪一起去世貿轉。在一樓的KFC里，竟然碰到TONY跟一個很清秀的女孩子在吃炸雞。我跑過去掐了他一下，嚷道：“爺爺，怎麼找女朋友了也不跟我說一下，真不夠意思。”TONY戳了戳我的腦袋：“孫女聽話，一邊玩去，待會兒爺爺給你買喜之郎。”“成交！”我做了個“V”字形收拾，興沖沖地跟琪琪上四樓去了。
在音像店裡，我買下了TWINS的新專輯。跟琪琪聽了一路，好好聽，我最喜歡那首《風箏與風》
我突然開始喜歡上風箏了。這個時候商店裡還沒得賣，TONY便陪我一起做。只是說準確點是TONY主刀，我在一旁看，偶爾噹噹跑腿之類的。
忙了約摸半個小時，風箏終於做好了。我不得不承認，TONY的手藝的確很棒。黃色的帆布被裁剪成了獅子的形狀，頭上裝了兩個骨碌碌的大眼睛，特好玩。
我們來到運動場（大概就是上次我被球擊中的那個地方）。TONY讓我拿着繞繩子的轉輪，他在前面拽着風箏跑。TONY的頭髮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很孩子氣地笑着，一身ADIDAS融進了淡淡的陽光里，很可愛的樣子。
風箏居然真的飛了起來，一個張牙舞爪的獅子在天空中傻傻地笑着，TONY說有點像我。
我不停地放繩子，風箏越飛越高。我就這樣一直仰着頭，看風箏，看藍天。TONY突然將一個耳機塞進我的耳朵里。“……當風箏遇上風/即使快樂的痛/仍能乘着狂風/天空中愛得英勇/有了他就算哭/仍然流露着笑容/當風箏沒有風/一顆心也都很重/誰能留在微風/不必管我的輕重……”
我看着TONY笑了，是TWINS的《風箏與風》。
琪琪執意要我陪她去禮堂看錶演，拗不過她只好來了。
琪琪打扮得格外漂亮，像一隻彩蝶一樣，在我旁邊舞來舞去，腦子笨笨的我也沒多想什麼。第五個節目表演完了，琪琪跟我說她要去一下洗手間，我就傻乎乎地點了點頭：“快去快回啊。”
這樣一直等到第t個節目結束也沒見她回來，我不太放心，剛想起來去找她，卻見主持人裊裊婷婷地走上舞台。
“下面有請我們的特邀嘉賓為大家演唱一首歌——來自一中的葉琪同學！……”
我就這樣被嚇傻在那兒，是被欣喜嚇的，後面還有幾句什麼話都聽不清了。琪琪穿着我跟她一起去買的藍色格子裙走上了舞台，朝台下鞠了一躬，目光就在人群中搜索着什麼。
“我想將這首歌送個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會在台下聽的，阿魚。很謝謝你，在我最孤獨的時候給我快樂，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我安慰，在我最失望的時候給我支持和鼓勵……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你一定是我十五年來最最要好朋友。可是……”齊齊的聲音有點哽咽，“可是……下個月我就要去加拿大讀書了……我也是上星期才知道的，我不想走，我不想離開你，可是簽證都已經辦好了……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我練了好幾個通宵。我想對你說，阿魚，很高興認識你，真的……”
琪琪流着眼淚動情地唱了《風箏與風》。我的眼淚迅速地如洪水般決堤，心情從天堂掉進了地獄。後面什麼事都不記得了。琪琪臨走的前一個晚上，我們一起去K物街吃福建水餃。我一直悶着不說話，因為我知道，只要我一開口，眼淚肯定先流出來。
我們就這樣面對面坐着，用心說話。
琪琪走後的第四天，我收到了她從多倫多發來的E ? mail，剛巧那天統測的成績出來了，我考進了年級前二十名。
擠在人群中看成績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調頭一看，原來是TONY。“小朋友，爺爺請你去吃KFC。”
KFC里人山人海，我們叫了兩杯可樂，兩份薯條。TONY不是很對勁，幾次張了張口想說什麼，都咽回去了。
“爺爺，您今天怎麼了？”
“……沒什麼……吃啊，你怎麼不吃了，今天的薯條那特別脆。”說著，TONY沖我笑了笑，笑得很勉強。
我玩着手中的可樂杯，靜靜地看着他。
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TONY嘆了口氣：“下星期我轉學去深圳。”
“咣當！”我手中的可樂杯摔倒了地上。
火車南站。
今天的陽光很燦爛，風吹在臉上卻帶着絲絲寒意。我和TONY竟然都很默契地穿了白色曼聯球衣，黑色牛仔褲。
“你沒什麼送給爺爺嗎？”TONY有點失望地笑了笑。
TONY送給我一個包裝得很精緻的箱子，沉甸甸的，他一再叮囑我回家再拆。
我笑着搖了搖頭：“鐵哥們是用心去交流的。”為了給他一個驚喜，我沒告訴他，我把微機課上畫的那幅畫找人裱好，連同一張TWINS的CD寄去了他咱深圳的家。
原以為自己已被鍛煉得很堅強，可是當TONY的腳踏上車門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我什麼都沒有了，所有的眼淚一起洶湧而出。
“小朋友，記得要給爺爺爭光啊！”TONY最後回過頭來很調皮地沖我笑了笑，可是我分明看到他臉上有兩滴晶瑩的東西。
回到家，拆開箱子，竟然是那天砸中我腦袋的那個足球，上面簽上了他的名字，並在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史努比，還有一盤磁帶。
我買了兩張地圖，用紅筆圈出加拿大和深圳，貼在牆上。
這兩個地方，我要去的。
還有，我會爭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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