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海風將路邊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直到驚嘆聲似倒下的骨牌,從隊伍的開端一直傳到末尾;直到視野在豁然開朗間變得廣闊……我翻然憬悟??那倚於地圖上的偌大的黃海,此刻,竟就這樣真切地卧在我的眼前。
海濱生活在大家乒乒乓乓的整理行囊聲中,終於吹響了開始的號角。第一個活動就是大伙兒最企盼的入海踏浪了。
隊伍在一片歡笑的氣氛里浩浩蕩蕩地出發了。道路兩邊的樹好似被迫分開的戀人,只能身長身子,乘着海風,將頭互相靠近,然而最終,他們的相會卻只因那一指寬的間隔而破碎,只留下鹹鹹的海風一陣又一陣地吹着。
閉上雙眼,似乎塵世間只剩下這兩排透着憂鬱的樹與它們之間所構成的“一線天”了。
樹葉的瑟瑟聲,突然間加大了!塵氣包裹着葉片肆虐翻滾。抬望樹梢,兩位劍客傲然對立,各自持一柄寶劍。劍,在塵氣瀰漫中閃着寒光。“砰??”兩兵器交鋒。緊接着,風似乎被一下子掀開,拋下所有的矜持與柔情。“呼??呼??”,劍客的長袍在風中倔強揚起。“砰!”又是是一擊。肅殺之氣在林間翻騰,咆哮!就在此時,風越吹越大,樹葉竟已按耐不住,於劍客身後傾落而下。如同噴出的血,洒脫,豪壯,無悔。
勝負已定,而此時,兩人已能放下世事,化敵為友,共飲壺酒,相挾而去。留下一林子已回復柔美的樹與葉。
睜開雙眼,樹兒們依舊狂歡搖曳,似乎在為下一個遊客提供想象的場景。
就在驚喜聲從隊伍的開端傳至最末的同時,我的眼前豁然一片??眼中的景象竟從“一線天”變成了“天一片”,這之中的蓄勢之妙真令人嘆服不已。
拋開絲絲倦怠,我從高處一下子沖了下去。滿以為能很輕易地觸碰到海水,可,向前探尋,我竟失望地發現,連着所能達到的視野,我只可以稍稍看到水的影子。
於是,在驚訝與潛意識的理所當然中,我們脫了鞋,開始了真正的踏浪之行。
赤條條的腳剛着地,很是不習慣,只覺得有一股冷氣在腳心升騰。走着走着,還不時會踩到尖尖的刺腳的東西,我一邊膽戰心驚的猜着那是什麼,一邊暗暗地罵:這該死的海為什麼那樣偷懶,不肯在岸邊停留呢?還要讓我們受這份苦!
看看前方的夥伴,他們的腳掌早已成了“泥制熊掌”,與野人無異了。再看看自己,呵!我不禁苦笑:一直推崇無拘束的野人生活的我,如今雖成了半個野人,但我這才明白,其實野人的生活並非我想象得那樣輕鬆,而我的推崇,也只是對現世的一種逃避。
雙腳越走越麻木,忽然覺得眼前混沌一片,似乎盤古在開天闢地的時候,遺忘了這一方天地。
然而,當我真正踏入海水時。我無語了。海水像個安靜熟睡的娃娃,美好得令人不忍心去觸碰,我抬起腳??腳上的污垢不知什麼時候已被海水舔盡,而原先的寒冷似乎也在倏忽間蒸發了,甚至帶走了我小小的憤懣。
心中第一次摒棄雜念與顧慮,就這樣純粹地觀望着純粹的天與純粹的海。
此時,我以能理解古人的“天圓地方”之說了。這裡的天,就像一隻倒扣的鍋,遠方淡淡的灰,則是“鍋”邊兒;在不是盡頭的盡頭處,無瀾的海似乎打算停下作俑的頑皮,就那樣,止住了。
海鳥在天空中旁若無人的飛着,它們好似變幻不定的精靈,當我拿起照相機,想記錄下海鳥飛翔於天空的一瞬時,我沮喪地發現,笨拙的我竟無法捕捉到這些海精靈的倩影。
看着遠方在海浪中小心翼翼搖曳着的漁船,再看看嬉戲着的我們,因為害怕摔倒而不時地注意着腳下。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很渺小??如果海稍稍一發怒,我的小命可能就此完結了吧;如果浪頭再微微大些,那些漁船也許就會倏然沉沒,如同將螻蟻丟入池中一般;如果海鳥們一時興起,拉下一泡屎,恐怕我們也只能看着身上的污漬,而無奈的聳肩吧……
也許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一方島嶼,只有在海中努力生長出綠色,努力聚集起生靈,使自己成為海上的美景,才能令洶湧的波濤不忍破壞,最終,獲得海上的永生。
人生,有時,也不過如此。
返程時,腳很臟,身子很累。回頭看海,那點點光亮若有若無地閃動着,似乎可以驅走一切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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