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64年10月的一天。 下午兩點多,雪積半尺厚,我們乘坐的汽車打滑不能行走。我們正推着車,發現有一群褐黃色的東西慢慢靠近,我們趕緊上車,發現是八隻餓狼,個個像小黃牛犢似的,肚子吊得老高,後腿顯得更細。車上納西族老鄉說別急,有辦法。雪封山了,狼找吃的東西難了。一個個餓瘋了。車上可有吃的?我們幾乎同聲回答:有。那就扔下去給它們吃!老鄉像是下達命令。我們七手八腳把從麗江買的準備帶回昆明的臘肉、火腿,還有十分珍貴的鹿子乾巴,一塊塊,一串串往下丟。八隻大狼眼都紅了,大吼着撲向這些食物,第一批丟下去的東西,一眨眼就吃光了。但它們不走,八隻狼排成一排坐下盯着後車門。老鄉繼續下達命令:再丟下一些!我們車上放的肉品足有100多斤,豁出去了,保命要緊,扔吧!我帶着哭腔說了這句話。第二批大約50多斤肉品飛出了後車門。八隻狼又是吼着撲向食物,但吃的速度明顯慢了,眼見每隻狼肚子都漸漸大了起來,吊得不那麼高了。也就一袋煙工夫,八隻狼還像剛才一樣,整齊地坐着,盯着後車門。老鄉看着我們每個人,異常堅定地又發了話:還有嗎?一點不留地丟下去,等我們回來從麗江再買,千萬別心疼。我盯着這位我們剛剛相識的納西族老鄉,心裡說:我們還回得去嗎?按照老鄉的要求,我們將車上所有的肉品,包括我們特別捨不得的一點鹿子乾巴,還有十幾包餅乾全都甩下車去,八隻大狼又是一陣嚼,吃完了肉又試探性地嗅了嗅那十幾包餅乾,沒動它。這時我清楚地看到八隻大狼的肚子已滾圓滾圓,目光開始變得溫順,不再橫排坐着,其中一隻狼圍着汽車轉了兩圈,又朝車前方跑去,其餘七隻狼沒動。不一會兒,那隻狼又跑回來,帶着那七隻狼朝松林鑽去。我們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司機小王也從駕駛室下來,朝我們深深呼了口氣,意思是說:好險哪!我們又開始推車,仍然無濟於事,看來我們今天有可能困在這裡,如果再遇上另一群狼可就徹底完了。正在這時,我們看見那八隻大狼又鑽出松林,跳到公路上,奇怪的是:每隻狼的嘴裡都叼着一根大樹枝,不知它們想幹什麼?我們只得又爬上車,警惕地觀察着。司機小王乾脆把頭從駕駛室里探出來,我也打開一扇車窗看着群狼到底要幹什麼?只見八隻大狼把口裡叼着的樹枝分別放到汽車兩個後輪下面。哈哈!狼給汽車打眼了,我高興得大叫起來。狼見我大叫,只是朝我望了望,我也發現狼的眼光里沒有敵意。接着八隻狼一齊鑽到車底,我正不解其意,卻見汽車兩側積雪飛揚,一部分雪飄到山下,一部分雪堆向路邊。工夫不大,八隻狼又從車底鑽出來,跑向車的前方,頭朝前,尾朝車頭一字排開,嘴一齊拱到雪裡,朝前岔去,然後又頭對頭一邊四隻,一齊用強有力的後腿向後扒雪。路面漸漸露出來。我眼裡滾動着淚花,大呼小王:狼幫我們扒雪了,趕快發動車。車果然啟動了,徐徐向前。納西族老鄉也激動得和我們緊緊抱在一起。車向前,狼向兩側閃開了,又一齊朝後跑去把樹枝銜了回來。車子剛好行到積雪厚的地方,又空轉打滑了。八隻狼又重複着剛才的動作:先打眼,后扒雪,就這樣每重複一次,汽車就前進一段。大約重複了十來次,車向前行進了幾里多地,也就到了山頂,再向前就是下坡路了。汽車到達山頂后,狼不再叼樹枝了,在我們車后仍然是一字排開坐着,不同的是,有一隻狼稍稍向前。老鄉告訴我們,那是頭狼,主意大概都是它出的。我們激動極了,一起給狼鼓掌。可是這八隻可愛的狼似乎沒有什麼反應,只定定地望了望我們,然後頭狼在前,其餘隨後,緩緩地朝山上走去,消失在松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