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愛與恨在高溫的壓迫下延展成慢動作。
夏天,許多莫名其妙的岔路唐突的出現,又悄無聲息的隱去。
夏天,頭髮幹得很快,慵懶的散在肩上。光着腳穿行在書房與客廳之間,打過蠟的地板好像長青苔的岩石,如此光滑,連時光都不得不滑向另一個方向,所有的故事都有了轉折的可能。美人魚沒有用聲音去換雙腿,白雪公主不去咬鮮血欲滴的蘋果,睡美人沒有被紡錘刺傷。一切的細節都可以在這個炎熱的季節里,同熱帶雨林里奇異神秘的植物一起瘋狂的生長,一轉眼便生出蓊蓊鬱郁的一大片。
第一場雷雨後,蟬聲開始在濃密的葉子下面此起彼伏。持續不斷地高溫逼出了掌心的汗,潮濕黏熱,如同她握着我的手。一瞬間,恍恍惚惚,生出伊蓮從離開我的錯覺。
她追着公車向我喊道:“臭臭,要記得吃飯,別餓着,不然會犯病的……”她嬌小的身影漸漸看不到了,後邊的叮囑也被風吹的偏離了方向。我的病很少有人知道,她卻記得。我想,在12歲那一年,她會是唯一一個提醒我要好好吃飯的人。
夏天,因為她的關心,變得柔軟起來。
陽光無賴地停滯在石牆的某個高度不肯退下。牆面斑駁,凹凸不平,彷彿光陰留下的痕迹。磚與磚的縫隙間不知爬過多少只螞蟻,快速卻茫然的轉來轉去。我在某個暴風雨將至卻未至的傍晚,獨自花很長時間觀察它們搬家:爬下高牆繞過梔子花,穿過草坪,越過幾級台階,最終消失在台階另一頭的某個洞中。長到沒有末尾的隊伍,浩大的聲勢,都融進了夏天的記憶。
無聊的時候發更無聊得心裡測試給她:在你心裡我是什麼顏色?她答水晶紫。
“水晶色代表註定要在一起的人哦。”
“呵呵,那當然了。你是逃不出我如來佛的手掌心的。”
夏天,因為在一起的理所當然,變得剔透起來。
我在牆角處用殘磚圍起了一小塊地,春天的時候像模像樣的種起了絲瓜。青綠的藤蛇一般纏繞上竹竿兒,一圈又一圈,繼而蔓延到與牆相鄰的舊房子,佔據了一腳瓦片。幾場春雨之後綻出數朵花,金燦燦的,熱烈而驕傲的開着。後來花謝了,竟然也長出了幾根絲瓜,只是纖細瘦弱,頗符合它們的城市戶口。現在絲瓜終於不可避免的衰老了,一堆堆無精打採的攤在地上。那面牆一下子空了,還原了。一切歸零了,又回到了起點了,像是從不曾發生過什麼,不曾有生氣勃勃的發芽,也不曾有無可奈何的衰敗。
再也沒有風雨後一地的金色花了,再也沒有貓咪淘氣的拉扯葉片了,再也沒有圖謀不軌的枝蔓偷偷繞上晾衣繩了。於是我也被迫改變,再也不需要立在太陽下抬起頭眯着眼睛看絲瓜的侵略趨勢,跺着腳嚇走搗蛋的貓咪了。
夏天了,一切都不一樣了,就是那麼理直氣壯。
那天她哭了,許久后,露出一隻哭得紅紅的兔子眼看着我,想說什麼但是又咽回去了,而我也沒有繼續追問。
夏天,為她的眼淚變得沉重起來。
夏天是最容易失眠的季節,可我是一個很愛睡覺的女孩子。那夜,終於我失眠了,輾轉反側,從12點到3點,鐘錶的滴答聲像是殘酷的倒計時。
夏夜像是突然多出來的時間,漫長的叫人手足無措。我只好對着S寶(大熊)說話,我喚醒他。
“S寶你知道嗎?我又再想她了。”
那日,心情不太好,心中總有不想的感覺。晚上我接到J寶的電話她說:“我要走了。”後來說什麼我忘了,只記的她在掛機前已說了再見。
我曾在書上看到一句話:“在夏天,一切無言的愛和隱忍的沉默都如烈日下的斑斑水跡一樣逐漸蒸發,由記憶構建的世界整個土崩瓦解。”而我,很配合的轉過身遺忘。這個夏天,假裝流離失所。
J寶,我忘記你了,我忘記了我們手牽手去熱鬧的廣場玩,我忘記了我們鬧心時互相傾訴,我全都忘記了。
有人曾用幾何圖形中的圓形來比喻我們的人生,在特定的時間與另一個圓相交,給彼此留下心思百轉千回的曲線,再無可奈何的揮手道別。
可我不甘心,騙自己說:我不寂寞,我有整個夏天。
巴二中初三:陳蟲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