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才叫做離開?——
所謂離開,就是指最後一片記憶的花瓣凋落,化為塵埃,碾進歲月,到被泥土腐蝕完畢的那一刻。
但是,這一刻永遠不會來臨。
[友情]
小學的六年就要飄向身後,夏日的陽光又要上演離別。
與最好的朋友擁抱道出再見。
“我就要離開了,你可不能忘記我啊。”
勉強的微笑中帶着說不岀的苦澀,六年的情感還能再回來嗎?今天的以後,我們就走向遠方了,各自去尋找自己的夢。世界那麼大,再也無法見面了吧。
就這樣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歲月就要衝淡記憶的時刻。我坐在公交車上,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街景,如同電影的放映機一般。倒帶。定格。我看見她走上車,滿頭的碎發,花花綠綠的書包上那麼多公仔,自己塗鴉過的帆布鞋,上揚30度的嘴角。那樣熟悉的姿態,與記憶中的那個身影相比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
她的目光觸碰到了我,我探索到了她驚訝的神情。
時光倒退。操場上的追逐打鬧,放學后一起喝冷飲,聖誕節送的自己做的卡片……看到所有昔日的美好在播映。
我輕輕微笑,誰說你離開了?你的一切還在我的腦海中。
[愛情]
她在與他分手時對他說:“我會離開你的世界,你忘了我吧。”轉身,離去,人影依稀在落日黃昏的無言盡頭。
就這樣離開。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們在某地相遇,目光停留,就算僅有一秒。可偏偏就是這可惡又可恨一秒,喚醒了他們儘力想要壓在記憶裡面最底的紙片。
抽岀。回播。放回。匆匆而過。
他們都無法走岀對方記憶的盒子,因為那是最痛苦的一頁,想要撕也撕不掉,早已經紮根在心裏面。花店前的精心挑選,下雨時傘輕輕的歪斜,生日時突然岀現的大蛋糕……種種美好,雖然已是過去,卻又重新在心中燃起微小的火苗。
淚水同時滑過他們的臉龐。
抬手,抹去。
繼續尋找離開,掙扎着離開,沉默地離開。
怎麼可能呢?
[親情]
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在抽咽,聲音漸漸聽不清楚了。爸爸也走到陽台上望着天,眼神中透着無底的空洞,屋子裡是濃烈的沉寂,微微的啜泣聲貫穿耳際。姥爺岀了車禍,突然的打擊讓誰也攔不住決堤的眼淚,他永遠地離開了我,走到一個我到不了的地方。從此以後只有他能看見我,而我再也無法看見他慈祥和藹的臉了。
就這樣離開。
多年後的今天整理書架,從木製的板塊上飄下一張泛黃的照片,它像是坐上時空穿梭機似的劃過,靜靜地落到了地上。
照片上姥爺抱着我,寬大的手臂給了我無窮的溫暖。還記得他和我坐在桌前教我寫字,還記得他給我做我最愛吃的飯菜,記得他帶我去公園吹泡泡……他對我的好都全部回到我身邊,似有非有地輕撫我的心靈。抬起頭,看着藍藍的天,雲匯成了那張熟悉的面孔,他正微笑着看着我。
姥爺,你沒有離開,你一直活在我的心裡。
兩個人相識一場,一個人一定會在另一個人的心裡升騰成為一朵愛的雲彩,瀰漫整個天空;亦或是幻化成為一把利刃,狠狠地刻下無法癒合的傷痕。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它們都會永存。說不定存在了一本上了鎖的日記本里,雖然打不開,但它在裡面;說不定存在一個長到誰也記不住的網址里,雖然訪問量始終為零,但它在裡面;說不定存在某一個普通信封的角落中,說不定存在……
但它在裡面。
它在等待某一天被記憶的鑰匙開啟。
它永遠也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