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來到了這座橋上。
這是一座拱形的石橋。一塊塊斑駁的青磚躺在上面,飽經風霜,早已看淡了紅塵中的是是非非,享受着滄桑。沉默着。
橋下的流水似乎也遲緩了。不,這哪是水呀,是一河清淚呀。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我的眼前又浮現出母親囁嚅着,漲紅了的那張臉,說出的一個個字就是一把把尖錐,刺進我的心裡。旁邊父親的兩隻腳不停地互相搓着,香煙一支接着一支,瀰漫的煙圈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儘力掩飾着臉上的悲哀,雖然欲蓋彌彰。我奪門而出。哥哥沒有動身。
是的,因為收成不好,家裡已經沒有能力供我和哥哥兩個人上學了。我也明白,母親的意思是希望我退學。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哥哥每次考試都是年級前幾名,而我,只是不尷不尬地停留在班上十二三名。
可是,真的結束了嗎?再也聽不到老師在講台上的聲情並茂,再也看不到操場上奔跑着的飛揚的青春,再也聞不到窗外的桂花飄來的心曠神怡。再也不會了。老師的微笑,同學的微笑,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的微笑,遠了,遠了。我不想離開。
可是這意味着哥哥的離開呀。小時候,春天他帶我來看兩岸桃花盛開的爛漫,蝴蝶飛舞背影的絢麗;夏天他帶我來聽橋上蓮荷依依的聲音,蜻蜓點水的淘氣;秋天他帶我來橋上品嘗着豐收果樹的甘甜,拾起整個季節的容顏;冬天他帶我來欣賞一首詩,一首冬日之詩,輕輕拂去磚上的殘雪,說著冬日的童話。我更捨不得哥哥的離開呀。
垂眼看看我趴着的欄杆上,早已洶湧着我的傷悲。
河面的倒影中,又映出了個人,是哥哥。
“別難過了。我已經決定了,我輟學。我是家中的長子,挑起家裡的重擔是遲早的事,而且上學對我來說根本沒用。”
“不,你成績這麼好,是我們全家的希望。要退學,也是我先……”
“你回家能幫上父母什麼忙!”哥哥沖我吼道。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對我發火。
於是,新學期我重回了窗明几淨的教室,而哥哥卻,永遠離開了這個曾經讓它散發光芒的校園,這個盛開夢想的起點。永遠。
偶然有一天,路過一個建築工地,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撞入我的視線。他,是哥哥嗎?又黑又瘦。頭上的驕陽一點也沒有減去囂張的氣焰,炙烤着一切。哥哥不夠成熟的肩上壓着沉重的擔子。汗水恣意流淌。還不時有人吆喝,“快點快點”。淚,就這麼一直流下去。
他的脊背被彎成了弧形,就像橋一樣,默默承受着一切重量。也想橋一樣,將我的心和他的緊緊相連,永不分離。
江蘇省邗江區槐泗學校初二:陳昕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