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我脫下錦衣,目光流連窗外,皎月的清輝翩然照亮一室昏昏欲睡,我興緻被勾起。不錯,今日是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整整四年,?X居黃州的日子孤單寂寞,今日這明月也來寬慰我,不如今夜就與月對飲,打發漫漫長夜。
我披上月牙白的長衫,起身來到屋后馬廄,夜晚的空氣略有潮濕,冰涼徹骨,沒有多想,上馬輕喝,噠噠的馬蹄聲中,承天寺莊嚴肅穆的剪影已在眼前-----此夜知己,除懷民無人,輕叩門扉,裡面幾聲喟然長嘆,燭影搖曳,懷民略有愁意的臉龐笑意蹁躚。
無需多言,我們並肩在庭中散步,燈火闌珊,寂靜無聲。偶爾有遠處農舍的狗犬隱隱傳來,一切是那麼的靜謐、那麼安詳。月光如夢如幻地投下,我這才注意到,我們二人皆是月牙白的長衫,如出一轍,他似乎覺察到我的注視,相視良久,撫掌而笑。
“今夜月色甚美,讓人不忍棄之而睡。”
我們一起停下腳步,仰望黛色的天空,月朗星稀,烏鵲偶爾被一滴夜露驚起,在月下如同幻影,撲稜稜的聲音卻又彷彿在提醒,這裡是俗世紅塵。微風復有吹來,潮濕的空氣吸入嗓子,有一種微微的清香,讓人神清氣爽,為之一振,相對無言,不約而同往前走,不久覷見一處小亭,懷民笑道:“這裡可是個妙處。”我笑而不答,坐在亭上,四周沙沙作響,抬眼望去是一大片湘妃竹,藉著月色可以看到旁有一片殘敗的秋海棠,枝幹挺拔,好像可以嗅到那股清甜的花香。
懷民從石桌下拿出蠟燭點起,暖黃的燭光緩緩跳動,與冰月的寒光交融卻不突兀。滿地清輝如水,澄澈透明,此時坐於亭中,更是別樣韻致,潺潺流水中,彷彿還有許多青色水草隨水搖曳,原是松柏和湘妃竹的影子,不知是什麼的投影,好像幾尾黑色小魚,而我與懷明的影子也翩然在“水”中,好像是一座水下宮殿,一株秋海棠默然靜立,讓人心生嚮往。
湘妃竹的沙沙讓我移目,觸及那碧玉中的斑點,萬千感慨,“夢得,你也到了此地。”
懷民輕笑,十指扣着青花石桌:“今日有幸,還能與你相會,日後還不知如何呢?”他目光灼灼,決然起身負手而立:“如今我們是天涯淪落人,但至少還能做個伴。”他抬頭望了望月亮,似乎覺得不該如此傷感。又道,我是“今宵勤把銀燭照,猶恐相逢在夢中。”
我們朗聲而笑,驚起池塘一隻水鳥兀地長嘯,清越悠悠,久久縈繞。
夜漸涼,我們拿來一隻紫砂壺泡着廬山雲霧,兩隻梅花錯銀小杯,頻頻舉起,暢通古今。月下自斟,愛馬一旁悠然草食,與好友傾訴衷腸,美則美矣,只是我與懷民心中更有難
言的愁郁。
罷,罷,在這樣空靈的冬日月夜,也只有我與懷民此二“閑人”才能如此悠閑吧,還是將杯中香茗飲個痛快吧!
初二:姜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