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從家中書櫥拿出的相冊,一頁頁翻,一張張看,照片的顏色略顯暗淡,但各種顏色記錄的是過去的點點滴滴,用色彩定格的曾經美好的回憶。無意間,幾張灰白的小照片從書頁中滑落,無聲地落在地板上,背面有些泛黃。用指尖輕輕地觸碰,照片翻轉過來,不見往日的鮮亮。
一個稚氣未脫的男孩,身着一身軍裝,一絲不苟地站在鏡頭前。或許那是他第一次拍照,那時,他比我小。
爺爺當兵那年15歲,解放軍的綠潮來到金沙江邊、高黎貢山下,殊不知那一身綠帶給了他一輩子的榮耀,那身綠見證了他的歲月更替。
10歲成了童工,既沒有上過軍校,又沒有讀過幾年書,爺爺被綠色的那一份莊嚴和神聖感染,進入了軍隊,從班長到大尉軍銜,而後脫下戎裝,成為軍校學員、師團參謀到大軍區記者編輯。綠色帶給他的軍人信仰從未喪失。
“這是我被彈片炸傷留下的疤”,爺爺看着手臂,淡淡地說。眼神里透出了軍人的堅定。“我班裡的戰友,最多比我大3歲,為了完成一次任務,都長眠在那條渡河裡了,”爺爺指了指舊照片說,“說好和平后,換一身乾淨的軍裝再照一張的,好好的,怎麼就不上來了呢?”爺爺有一絲哽咽。“他最會抓蛇,他教我寫字,還有他的槍法最好……”一個也不願落下。
爺爺最愛看軍旅片,可每當有戰士倒下,他都會離開座位,回到自己的房間,抽一支煙。有時半小時都不見出來。敲門進房間時,桌上是一頂破舊的軍帽。綠色已經快退去了。爺爺卻盯着發獃。“電視怎麼就這麼演呢?在解放雲南的一次戰鬥中,營長鄧森帶着我們衝鋒,指揮我們分組向前,姿勢越低越好,可他自己揮着手槍,連腰都不彎。我在他身後叫着:營長!營長!快彎腰啊!快彎腰啊!他可能還沒聽到我的喊話,就已慢慢向左側倒下了!我急忙上前抱住他,只見右太陽穴流下了血……可見敵人的子彈是從左太陽穴射進去的。我還叫着:營長!營長!你怎麼啦?怎麼啦?他一句話沒說就去了!部隊已衝上去,敵人潰退。我抱着營長哭了,等救護隊來……”桌上的綠色似乎是那時的信仰,而紅色的大塊,也許又有不同的意義。
2008年時,爺爺將珍藏多年的軍裝重新穿上時,那照片上依稀的少年影子,似乎隨那綠色,又一次出現在我的眼前。60年前,爺爺對軍裝的嚮往,60年後卻染了不一樣的綠色。
雖然頭上多了白髮,雖然腰桿不直了,雖然皺紋多了,但那重新帶上顏色的照片,唯有綠色還長存。那是信仰,是老一輩的信仰。我不禁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