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呀?今天的辣蘿蔔條還沒買回來呢。”幼時的我坐在小板凳上眨巴着星星似的眼睛一動也不動地望着母親。
母親輕嘆了一聲,眸子里透出莫名的辛酸,看着窗外漸晚的天色,喃喃道:“是該回來了。”繼而轉過頭,用手撫摸着我的頭,說:“你爸爸工作忙,暫不等你爸爸了,把你姐姐叫出來吃飯了!”我只好把不甘藏在心裡。
入夜,院子里的蟬鳴在夏夜裡經久不絕,一方皓潔的月光斜斜的透過窗帘挪在地板上。“咔”的一聲,門開了,一個男人從狹窄的門縫裡魚貫進屋,踮着腳尖,貓着腰,竄進母親的房裡,手裡的公文包被他緊攥着,以至於發出“吱吱”的摩擦音。那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他生怕驚擾到睡夢中的我,殊不知,一直都有一雙星星般的眼睛凝視着他,這一幕我不知看過了多少遍。
他進到屋子裡,才把懸在嗓子眼裡的那口氣吐里出來。我赤着腳丫,悄悄走到陽台上,把耳朵貼在房門門板上,想弄清楚父親每天晚上這麼晚回家到底幹什麼去了。
“你今天怎麼還要加班,你已經加了一個星期的辦了,天天晚上瞧不見你。”是母親先開的口,我微微一愣:原來父親這個星期這麼晚回家是加班去了。
“明天是市裡面的領導要來檢查,我必須把材料寫好。要是這一次市裡的審核過關了,應該就可以換個部門了,就有多一點的時間陪着這一雙兒女了。”我的心裡一陣感動。
“今天吃晚飯的時候,你兒子就在問你哪去了,哎,這些孩子哪知道做父母的艱辛啊!對了,你兒子要的辣蘿蔔乾買回來了沒有?”
“買了,今天加班加得太晚了,大院里的商店關門了,我又跑到北門批發市場去賣了。”
“北門?怎麼跑這麼遠,這麼遠就別買了,明天哄他一下就是的了。哎,這孩子,凈吃些不幹凈的東西。”
“你就先睡吧,我還要繼續寫材料,可能會到很晚。”
我踮起腳尖,透過玻璃窗,繼而現起昏暗的檯燈的光。
“你這麼拚命工作幹什麼?哎,細伢子還是一根毛蟲,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喲!”我聽得出來,母親的話里裹着對我任性的失望。
“我不努力一點,就我們倆那點公務員的普通工資怎麼養活倆孩子。細伢子還小,只要他快快樂樂就好了,我一個人累點倒也沒什麼。”
我站在門外,像是遭了個霹靂,被人施加了定身術。只覺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那熏風拂來,不熱卻很溫暖。
我推開門,低着頭站在父親身前,囁嚅着說:“爸爸,我以後再也不要你買蘿蔔條了。”說著說著,我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那眼淚想亘古不變的恆星,卻又像一閃而逝的流星。
父親把我摟在懷裡,凝視着我。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蛛網一般的血絲,欲塌的眼角。父親的大手握住我的小手,一句話也沒說。而我的心此刻卻在翻江倒海:
父親的手有一種特別的氣味,墨香中夾雜着一種油膩的氣味。他的手心是縮略版的黃土高原,千溝萬壑,那一道道痕迹像是被人生生刻出來的。他手上的皮像是在日晒雨淋,風吹雨打中歷經千年的老樹皮。
父親依舊沒有說話,我知道父親已是心力交瘁。父親突然迷上眼睛,用喑啞且不成調的聲音唱起爺爺曾唱過的山歌。我從未發現,傖俗的山歌卻是午夜躍動的精靈。
我的心跳的很快,我凝起心神,害怕錯過一個字,那夜,我睡得格外香甜。
父親是我人生的第一任老師,他對我的管束往往是拿起細鞭在我身上金蛇狂舞,毫無情面可言。可他卻給了我一些別人不曾教會的東西,那就是執着、責任和一顆赤子之心。
那夜,愛的種子在我的心中萌芽,萌生了一顆亘古不變的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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