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城市內部的高架鐵路上徘徊許久,才在一座德式風格的火車站前停靠。舊時的站台早已不復,唯有出站口的一排房子是紅色的屋頂,西方的風格。我看了許久,父母也感慨一如往昔。約莫是在他們青春正盛時候,也曾來青島。舊地遠遊,對青春的萬千感慨恐怕沒有人比他們更真切了。我淡笑。
出火車站是微微起伏的道路,不幹凈,但是很平易近人的感覺。接下來去了棧橋,一路走過橋身,都是擺小攤的小販。有人牽着寵物到海邊散步,這是在江南很難見到的場景。我與父母出行向來是不會買什麼東西的。但是表弟看上了一個可以吹出聲音的海螺,母親為他買了。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糾結,究竟覺得還是大了一些的。天氣漸寒,海邊也極為涼爽。
那是不同於舟山的海水,深藍色的如空靈的水晶,一望就覺得不着邊際地深。海面上浮起海蜇,三三兩兩,有人在為冬泳預練,從棧橋上跳下去,撲通一聲水花四濺。那海蜇死死的,一動不動,隨着海浪的起伏而翻滾。在棧橋盡頭有什麼,我並沒有細看。與家人走散,我往回走,盯着那海蜇看了許久,終於它一骨碌潛下去,我尋不着了。這才確定,它竟是活的。
那海水,我真是記憶深刻,藍色的,像希望藍鑽。在海水的盡頭有幾艘能辨出艦身編號的軍艦,極有氣勢。似乎很大,白色的,若說往日這樣的軍艦隻在雜誌和防務新觀察上看到過。
去到賓館的時候,夏日的夜幕已經低垂。賓館門口有人擺着長條凳乘涼,只有兩三個人。在靠牆的一側放着一個電視機,CCTV5,奧運會的比賽。放下行禮,一行人出去尋晚飯。賓館所臨近的一條街起伏地厲害,從高出往下似乎是在滑雪一般,可惜周圍是一片漆黑。路燈很昏黃,我幾乎看不到雨後小水塘泛起的光芒。路邊的門面房多是三四級小台階上去的,台階下面有陰暗的另一戶人家,沒入地下室一樣的屋子裡,有深不可測的鐵柵欄窗。一個安靜而蕭條的城市,這是對青島最初的印象。走出這條街,七拐八拐地走到一條寬敞的路上,沒有了起伏,遠處依稀看見宏圖三胞的字樣,不由地心中一暖,就如同在家鄉一樣。去一個父母熟知我卻至今記不起的橋堍,並在那裡晚飯。一路上的店面基本都是關門謝客,不如同江南徹夜笙歌,聽導遊說,青島的公司商店六七點便要開門,晚上也是及早謝市的。那家店出奇地開着,人盡昏黃。店裡老闆在看體育新聞,點了一盤味道濃重的雞架(在此之前是不知道什麼事雞架的),儘管與北方人口味不同,到也無大礙。
我在賓館里合上被褥,安然入夢。我在異鄉,向來是睡得着的。走了近處的幾個城市,威海,煙台等。去看了定遠艦,心中頗是感慨。走了幾個記憶不深刻的景點,能依稀記得名字,但是細節已經全然忘記。
回到原處,乘一艘日本人廢棄的海輪橫渡渤海灣,艙室極差,一路上噁心頭暈等癥狀不斷。童年時代乘江輪去廬山的記憶湧上心頭,我掖着被子睡下去,本想看海上日落,父親來叫我的時候,我卻睡着。大約十點多鐘的時候,我走出艙室,噁心的感覺不那麼厲害。船是十一點多到的,也不能再睡了。走到近海的欄杆上,往下望是一片翻滾的海水,激起巨大無比的漣漪,將白浪拋棄在船身之後。我印象中的輪船行駛極滿,但是卻又覺得像是飛速。海上的夜幕彷彿是一個充滿陰霾的夢幻,無處盡頭地綿伸到天際,海水泛濫。那是多麼藍的海水,藍得發黑。甲板上有很多人,卻很安靜,耳邊只有輪船行駛的聲音和一聲聲巨浪拍擊船身的聲音。在水天一際的海上,我彷彿在經歷一個夢幻,一個江南人的海夢。
終有一日,我們無法安享於靜謐美麗,還是要去面對令人應接不暇的花花世界,去看鋼筋混凝土橫行霸道的大都會,去融入千篇一律燈火輝煌的一線城市,去追求物慾極致而永無止盡的理想。
大海很安靜,浪聲滔天。
直至看見大連的碼頭的燈火,我的夢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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