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熱氣裊裊中，他顯得有些不真實。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先開了口。他說，許久不見，你變了很多。我反問道，哦，是嗎。在些許的停頓之後，他又說，你變得安靜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了，但那樣讓我覺得有一些陌生。我調皮地眨了眨眼，說，那現在這樣是原來的我嗎。他怔了怔，然後笑了。
氣氛不再沉重。他說，我們從上開始幼兒園的時候，就算認識了。看着我錯愕的表情，他展開了敘述。那時我和他在兩個班。有一次，午睡過後，我走過去塞給他一個果凍，然後一句話都沒說，就又離開了。他看到我不可思議的表情，告訴我，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記住了我。我竟然和他在一個班。他說，重新開始注意我是因為我第一次站起來的發言。那時老師問我們為什麼要來上學。別人的答案都是“將來賺大錢”“長大以後報效祖國”之類爛俗透了的答案。只有我的答案是與眾不同的。我說：“《第三次浪潮》的作者托夫勒說過，存在於世界上的力量有三種形式：暴力、金錢和知識。我只能夠靠着最後一個活下去。”他說，當時就有一種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的衝動。
一直沒有說話的我開了口：“你知道嗎,小學時代我們的關係那麼鐵，鐵到一種難以置信的程度。你會替我背黑鍋，我欺負你你不會向老師打小報告，我不開心的時候找你發泄，你也一聲不吭地默默承受。我的閨蜜們常常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你，意思是你們的友誼怎麼還沒有變質。”我喝了口奶茶，又說了在初中里的變化。我說了很多很多，只是沒有說我感覺到他的眼底雖然還是漾滿了笑意，卻令我感覺到有種莫名的生疏感。
起身結賬的時候，我發現他長高了很多，心裡像是有一堵迴音壁似的，反覆在說：“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一天到晚像個小跟屁蟲一樣粘在自己身後的小男孩了。他已經長大了。他變成一名懂得如何照顧好身邊的人的優雅騎士了。自己再也不能對他呼來喝去了。因為他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他了。”
須臾間，能夠改變很多東西。樹葉從樹枝上盤旋而下，花朵從盛開轉眼凋零……也能夠把一個人從懵懂變為成熟——儘管那只是彈指一瞬間。
當無限須臾小事，在沿路上化為路標，組成宛如古老破損的灰色隧道，將延續我對過往的回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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