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喜歡一個人喜歡了五年?
小白問我們這句話是在林夏第四次從她的世界消失后。
這一次,小白沒有哭,只是拎着酒瓶頂着烈日在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哪怕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看着她。
我和小北最終在公園的鞦韆架上找到她,身邊丟了兩個空了的啤酒瓶。
看着臉已經被曬得脫皮的小白我感到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攥住了我的心臟,讓呼吸都變得困難。
誰也沒有我知道,這個看似堅強的小孩其實有多麼脆弱。
很多個夜晚,我從睡夢裡驚醒,聽見身邊的被褥里傳來的低低的抽泣聲。
很多時候,我都會等她哭完,然後昏昏沉沉地睡去。
有些人,你看不見她們悲傷並不代表她們不會哭泣。她們只是習慣了在人前驕傲,在人後獨自舔舐傷口。
小白、北,甚至是我,其實都一樣。我們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獅子,可是在受到傷害后便會遠遠的躲在角落裡,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們疼痛的姿態,也不想自己在獲得安慰后哭得很狼狽。
小白,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我們都在!小北在一旁心疼的勸道。
哭什麼哭?姐姐我又不是死了男人。再說,我眼前那麼一大片樹林,姐姐我又沒說偏偏要在一棵樹上弔死。看出來我們的擔憂,小白嘻嘻哈哈地晃動着鞦韆,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我作勢要打她,行啊,不知道是誰剛剛要死要活的,現在到自稱姐姐了?我說你就別裝了,笑得比哭的都難看。
說實話,我寧願她哭出來,也比現在強顏歡笑的好,看着就讓人心疼。
她突然停下鞦韆,一本正經地看着我們,自古以來就不乏巾幗不讓鬚眉的傳說,那故事裡的花木蘭,劉三姐必是真真勇敢的,難得許多英雄豪傑也讚不絕口。自新紀元來,天下太平久矣,我雖比不得那戰場廝殺的英勇女兒,卻想有那不輕易流淚的精神也是極好的。
我,……
小北,說人話。
小白笑笑說,我真沒事,你們別擔心。我剛想到一個有趣的笑話,你們來聽聽。你們知道有一首歌坑了大家十幾年嗎?
我沒有回答,我突然覺得,二戰時,美國原地彈轟炸廣島長崎后一粒碎片穿越時空轟炸了此刻我的大腦,不然我怎麼會覺得此時大腦一片混亂?
小白裝作沒看見一旁大腦短路的我和絲毫不顧及形象翻白眼的小北,接着講,那首歌是這樣唱的:“你挑着擔,我牽着馬……”你們回想一下西遊記里的分工,沙僧挑着擔,悟空帶路,誰牽着馬?
我,……
小北,……
……哈哈,誰唱誰豬八戒啊!小白在一旁笑得滿地打滾。
我發誓,我真看見小北的的嘴角在一秒內抽搐了十三下。我心裡暗暗罵了一句,十三點啊!
然後我一把摟過小白,眉開眼笑。人這一輩子,總會碰到一兩個人渣的,只不過你先遇見了。
……是啊!
每個人一生總會有一個屬於她的劫。
遇上了,渡過了,便是功德圓滿。渡不過那便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
而林夏,就是小白渡不過的劫。
小白說,對一個人產生好感其實是一秒鐘的事,因為一個笑容,一句話,就心動了。
有時候,我覺得,小白其實骨子裡是一個幻想家。
那天下午,天氣晴朗,陽光正好。我和小白、小北三人閑來無事,坐在百基拉一起八卦。
估計我是真閑的無聊了,我特犯賤的問了一句,小白,講講你和林夏呢,是怎麼開始的?話剛問完,我就有了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的衝動。
然後我跟小北無比糾結的看着小白羊癲瘋一樣仰天大笑三聲,爾後以猥瑣無比的眼神看着我們說,我就知道,你們對我,圖謀已久了吧!
我狠狠壓下也想一巴掌拍死她的衝動,在心底吶喊,圖謀你個鬼啊!我之所以不喊出來的原因是,小白已經讓我們夠丟臉了,整個百基拉的目光現在比激光還要集中。
小白清清嗓子,話說,我和林夏是同班同學。我是品學皆優的好學生,而林夏確實老師們眼裡吸煙喝酒打架泡妞無所不行的壞學生。林夏本來坐在最後一排,被老師調到了我後面,說讓他好好跟我學習。……
小北,打住,這是《那些年我們追過的女孩》。
我滿頭黑線。
呵呵,是嗎?小白裝傻。那就是這樣的。我初進宮的那一天,是個非常晴朗的日子。乾元十二年農曆八月二十,黃道吉日。站在紫禁城空曠的院落里可以看見無比晴好的天空,藍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沒有一絲雲彩,偶爾有大雁成群結隊的飛過。
鴻雁高飛,據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預兆。
毓祥門外整整齊齊的排列着無數專送秀女的馬車,所有人都鴉雀無聲,保持異常的沉默。我和來自各地的秀女站在一起,黑壓壓的一群人,
端的是綠肥紅瘦,嫩臉修額,脂粉香撲鼻。很少有人說話,只專心照看自己的脂粉衣裳是否周全,或是好奇地偷眼觀察近旁的秀女。……
我按住額頭突突急跳的青筋,現在更想死了,你丫的,你以為自己在演甄嬛傳啊?
嘿嘿,其實我忘了。小白笑得一臉不正經。
我突然理解了面前這個女孩,雖然每一次她說的話都讓我恨不得拍死她,可我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決心才試着將這麼一個愛入骨髓的人忘記,也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輕描淡寫地把發生過的一切用一句“我忘了”掩藏。
只是她不知道,她越是這樣,我們就越心疼。
故事一開始,就是很俗的。
小白和林夏,是同班同學。在最早的半年裡,小白對林夏的評價只限於幽默、帥氣或許還加上一個花心。
是的,林夏很花心。他可以同時和好幾個女生交往,而最讓人佩服的是,他的幾個女朋友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並且相安無事。
小白告訴我的時候,我一臉的不可思議,難道戀愛中的女的腦子都被驢踢過了嗎?
你懂個屁!小白嗤笑一聲,勾勾嘴角,說,那叫魅力曉得不?
那麼多年後,我終於知道,之所以能容忍其他人的存在,是因為不愛。因為不愛,所以不會在意他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別的人,不在意他的心分成了幾份。
混混+花心,林夏在所有人的眼裡,就是一個壞人。
可是,小白,他那麼不好,你為什麼還那麼愛他?
如果沒有班級上另一個男孩姚海的突然告白,或許小白一直會跟林夏這樣下去,三年,交情不深不淺。
姚海和林夏是兄弟,同樣也是老師眼中的問題學生。一個下午下課後,姚海突然走到小白面前,對她說,小白,我喜歡你。
還是六年前的小白,遠遠沒有現在的精明淡然。小白第一次碰見告白事件,完全不知所措,最後落荒而逃。
姚海並沒有放棄,他知道林海跟小白關係不錯,借林夏的名義將小白約了出來。
六年後,小白坐在咖啡店,對我說,三兒,我至今聽過最美的情話,就是林夏說,我想你了。
林夏打的電話,他說,我想你了。可是等小白匆匆趕過去,卻只看見姚海一個人。
我們總以為自己遇上了對的人,卻忽略了錯的時間錯的地點。即使苦苦追尋,也不能最終把握。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小白突然意識到,她對林夏似乎多了一份感情。
我和小北,見證了五年間這份感情,由無到有,由熱烈磅礴到苟延殘喘。這份感情之濃烈,即使很多年後我忘記那個男孩的模樣,卻還是會記起小白那麼多個夜晚輾轉反側的痛苦。
小白與姚海的事情鬧得很大,全在於姚海的糾纏不休。姚海追到家去,幾乎整個樓道的人都知道了。小白休學在家,裝作聽不見外面的流言蜚語。我聽見過小白半夜躲在廁所壓抑的哭泣,就像是受傷的小獸嗚嗚的聲音,是無可奈何的疼。
那段時間,是小白最為黑暗的人生。即使現在的小白笑得燦爛如花,我也知道那段往事永遠會伴隨她一生,會像罌粟一樣長出曼妙的枝椏開出艷麗的花。毒慢慢滲入骨子,滲出皮膚。
你有過把愛只藏在心底不敢開口的心情嗎?你有過明明很在意卻還要裝作漠不關心心情嗎?
直至畢業,小白都沒有跟林夏說過,她喜歡他。
有人說,暗戀很美。
他是以什麼身份說出這句話的呢?飽經風霜后以着一名旁觀者的身份?
也許只有等多年之後回憶起年少時光的這段暗戀時,我們會帶着笑容告訴別人“暗戀很美”。
可是只有正在經歷,才會懂得喜歡卻不敢說的落寞。
以前的小白,總是安靜的怯弱的,總是躲在我的身後,害怕和陌生人說話,害怕挑戰新的事物。
蛻變和成長几乎是一瞬間的事,在我沒有注意的時候,那個總是躲在我身後的小女孩變得驕傲,自信。
像是經歷過鳳凰涅槃一樣,浴火重生。
那個女孩,終於變成值得仰望的人。
小白和林夏的交往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又在我們的意料之外。
看着小白幸福的笑臉,我和小北都默契地選擇了沉默,不提及我們的擔憂。
只要是她想做的,我們都支持她。如果將來會痛苦,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成長本來就是一個人的事。
我們不能阻止,那隻好在她需要時為她提供一個肩膀。
林夏愛不愛小白我們不知道,我們知道的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懂得如何把握一份愛的。
所以,當小白告訴我們,林夏消失了,電話不接,短信不回,就像是從人間蒸發時,我和小北一點都不驚訝。
林夏他,從來不是會安心地被一個人困住的人。
小白像發了瘋似的滿世界尋找,可是世界真的很大,就連一個我們一直說的小小的張家港也比想象中的大。
人海茫茫,我們要如何才能找回那個走失的人?
我已經不記的林夏離開了多久,或許沒有多久,小白的自我恢復能力總是匪夷所思的。
當小白挽着她第五任男朋友出現在我們面前時,我和小北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叫第一次見面的人叫妹夫了。
小白從不跟一個學校的男生交往。按她的意思就是,一個學校的,分手麻煩點。
那天下午,我跟小北、小白和她的男友,暫且就稱小A吧,一起坐在百基拉喝東西。
期間我們相談甚歡,從全球氣候變暖的起因聊到後果,順便還討論了一下太平洋地區地震多發原因的猜想。
好吧,我承認,我說瞎話了。
事實上,那個下午,氣氛詭異到極致。在我與小北搜腸刮肚想了一大堆話題后就突然冷場了,然後我們兩就和小A大眼瞪小眼足足有三十分鐘,可恨的是小白一個人抱着手機在旁邊笑得花枝亂顫。
我注意到,小白在看了一條短信后臉色就變了。我擔心地看着她,怎麼了。
她抬頭看着我,臉上的神情似哭非笑,她說,林夏回來了。
林夏回來了,在我們快要淡忘的時候,他回來了。他媽的,我忍不住想爆粗口,他是故意的吧!
小白所有的理智在林夏身上,就不堪一擊。留下摸不清狀況的小A,匆匆離去。
如果你愛一個人,千萬不要去寵他,男的會恃寵而驕,女的越寵越軟弱。
我懷疑林夏的腦子被原子彈給襲擊過,在此後的歲月里,這種失蹤不告而別的把戲玩的樂此不疲。
小白還是跟各色各樣的人交往。她對所有人都極其冷漠,我知道,她的心裡已經裝了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別的人。
就這樣,一邊等,一邊愛。
林夏對小白說,你等我。
等多久?五年夠不夠?可是五年後,林夏就再也沒回來。
小白拉我和小北去喝酒,我們買了十聽啤酒,坐在街道中間的欄杆上。
小白拉開一聽酒,舉得高高的,大喊,我不會再等了。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
我和小北沒說話,一人抱了一聽在旁邊。
慢慢地,笑聲變成了嗚咽聲,小白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她說,因為不想再愛了。
這樣寂靜的夜啊,這樣的月光如水!
那麼驕傲的小白,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蹲在空蕩蕩的街上,哭的我們手足無措。
我不會再等了,因為我不想再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