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在許多地方觀看黃河,上游的劉家峽、蘭州,中游的寶雞、包頭,下游的鄭州、濟南等,在這些地方,黃河或寬或窄或浩淼或乾涸,除了它特有的黃皮膚,並無比其他大江大河顯出別的不同,而站在壺口處則不然了:激流跳躍,浪濤滾滾,水花飛濺,瀑布轟鳴……不由得想起“黃河大合唱”。或許黃河大合唱就是壺口的寫照。史詩從來不是給平庸的社會作的,哪怕流水也要有山岩給它造勢,只有風在吼、馬在叫,黃河的咆哮才匯起時代的高音。
黃河與長江同樣發源於青藏高原,其源頭都差不多,黃河本來也不是黃的,直到青海與甘肅交界的劉家峽,那水還是清清的、緩緩的。黃河與長江都一路向東而去,只是,長江入川折向了江南,黃河經隴繞道塞北;同一個起點——青藏高原,同樣的歸宿——東流大海,路線不同了,命運便相差如此之大——不僅在於黃土高原給它染成了黃色,還有千百年不同的人文歷史。
人類何嘗不是如此,現代化的洪流裹挾着資本的沙塵,污染了世界;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名利場無情地改變了人的本色。
初到蘭州時,面對穿越蘭州市的黃色的河流,不敢相信這就是黃河,既不寬也不急,與另一條叫黃水河的河極其相似,誰能把它與心目中的氣勢磅礴聯繫起來?氣勢磅礴是黃河的象徵,而其實磅礴的只是特定環境下的一段。如果不是河道突然地現出一個瓶頸,就像人的喉嚨突然被手扼住,它何以會發出巨大的吼聲!河流與民眾很像的,大多數時間、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溫和的、平緩的,只有在被束緊了脖頸時才會爆發出野性——這種野性,叫革命也好,叫災難也罷,都不是它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