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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聲聲斷人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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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鴻蒙初開,萬物次生,生生不息,遂成文明。古蜀國經蠶叢魚鳧拓荒闢土,建成天府盛世,某年某月某日,天降神童,名曰杜宇,同年於江源水井之中,泉涌而出一女子,名曰梁利,二人成人以後,結為夫妻,帶來的稻作文明和金屬冶鍊技術,大大提高了社會生產力和人民的生活,得到當地土著的擁護。此時蜀王年邁,正覓接班之人,遂推杜宇為王。杜宇一心為民,重視人才,他任用鰲靈治水,但是鰲靈自以為有功,便污衊杜宇與他的妻子私通,發動大臣將杜宇趕下王位。杜宇逃至山中,雖多次想奪回帝位,但總以失敗告終。於是化而為鳥,成為杜鵑。整日整夜啼叫:“子歸子歸……”直至嘴上流血也不停止。由於有了這樣的傳說,加以杜鵑鳴叫凄慘,它也就成了凄涼與悲哀的化身。杜鵑聲聲斷人腸,因其叫聲,人們又稱之為子規。

  杜鵑聲聲斷人腸,凄凄哀哀痛難當。世間恩愛雖無盡,離別無端惹人傷。人世滄桑,生計所忙,往往有情人難以廝守相伴,春花秋月夜,風雨霜雪晨,怎麼能不引人哀傷悲怨!“盡寒食雨草萋萋,著麥苗風柳映堤。等是有家歸未得,杜鵑休向耳邊啼。”(無名氏《雜詩》)眼前景象已使人思鄉情重,哪裡還敢聽那夜半的杜鵑啼叫聲呢?唐代詩人沈佺期也是個多情才子,他雖喜歡遍游名山,但往往於靜夜之時,產生思鄉情懷,其《夜宿七盤嶺》寫道:“芳春平仲綠,清夜子規啼。”春草綠了,情思也涌動了,內心的那份離家的傷感,便由而畔杜鵑聲勾起。宋人賀鑄寫了一首《憶秦娥》,將深夜的苦思表現得尤為凄涼:“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勝凄斷,杜鵑啼血。”夜晚里梨花落地成雪,本來已讓人凄哀,但作者覺得用凄斷一詞尚嫌不足,當那份凄涼不能用普通的詞彙表達之時,詞人便借了杜鵑來渲染一番。晏幾道的艷詞中也是少不了杜鵑的:“十里樓台倚翠微,百花深處杜鵑啼。”(《鷓鴣天》)賞花本是美事一庄,可偏偏要在那百花叢中冒出聲聲杜鵑的哀鳴來,哪裡還有什麼賞玩的樂趣,反而牽出了滿腹的幽怨來。春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季節,可也是個讓人傷懷的季節,文人墨客本來是多愁善感之人,若聽了杜鵑聲聲呼叫,自然懷人懷鄉。“積壘可憐飛燕苦,傷春無奈杜鵑啼。”(王冕《春日即事》)有了杜鵑這一層傷感的春景,心腸再硬的人也控制不住了。若是有那喪吊的成分,離別的哀怨,恐怕這份傷感就要折殺人了:“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錦瑟》)李商隱對亡妻的牽挂悲悼,也只有杜鵑的啼聲才能完全表達出來了。

  杜鵑聲聲斷人腸,凄凄哀哀痛難當。世間友誼雖無盡,離別總也惹人傷。不止離開家庭親人的人有這許多傷感,就是那朋友相別,因為情深意重,也往往要愁苦凄愴一番。“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送梓州李使君》)唐代田園詩人王維用繪畫的手段,畫了一幅山水叢林杜鵑圖,將送別李使君的心情描述了出來,相信李使君不用多言,就憑這一首帶畫的詩就能明白王維的心意。大詩人李白在給自己的好友王昌齡的詩中,也借杜鵑哀鳴來表達對朋友的牽挂:“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詩中以子規啼寫心情,包藏多少的同情,多少的支持,有李白這樣的好友關心自己,相信王昌齡也會很快擺脫貶謫的不快。元稹在與白居易的應和詩中也寫到了杜鵑:“知君暗泊西江岸,讀我閑詩欲到明。今夜通州還不睡,滿山風雨杜鵑聲。”(《酬樂天舟泊夜讀微之詩》)這一聲聲的杜鵑的啼叫也許是想象的意象,但卻能隱含自己對老朋友身體與命運的深深關切。好朋友音信相同,有來有往也還罷了,若是長久分別,天各一方,那更是掛人肚腸。“湖草初生邊雁去,山花半謝杜鵑啼。”(《酬浙東李侍郎越州春晚即事長句》)長期以來好朋友只能書信交往,寫一首應酬詩卻只能獨自欣賞,難怪劉禹錫要描寫出這樣一番眼前景象入詩了。

  杜鵑聲聲斷人腸,凄凄哀哀痛難當。沉浮宦海忠臣意,天涯淪落惹人傷。對於那些仕途崎嶇,人生坎坷的文士來說,也許他們要比別人多一層感傷,多品嘗一些人生的凄涼。雖然范仲淹也勸告文人們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是,試問天下豪俊,這樣境界幾人能夠?白居易還算是個看得通透的人,可當他遇上了同樣淪落天涯的琵琶女時,不由得厭惡起自己的江州來了:“其間旦暮聞何物 杜鵑啼血猿哀鳴。”(《琵琶行》)如此既無音樂,又偏僻荒涼的所在,哪能不讓他追憶長安的榮華!其實與白居易一樣遭致貶謫的大有人在,可偏偏白居易仕途心重,抱負遠大,所以難以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後世和白居易命運相同的還有辛棄疾和陸遊這兩個俠士文人,白居易身處大唐衰落時期,而辛棄疾和陸遊則處於南宋苟安時期,難怪他們會落得相同的命運,朝廷有昏君奸臣,地方是動蕩以後的滿目創痍,而真正想有所作為的人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此心不悲何人悲?辛棄疾在《定風波》寫道:“百紫千紅過了春,杜鵑聲苦不堪聞。”眼下的春天過去了,大宋的春天也過去了,這杜鵑聲喚的是大地春回還是大宋雄心的回歸呢?陸遊也許遭受的心理創傷更重一些,他的詞句則帶了更多的烈士暮年的感慨與悲愴:“茅檐人靜,蓬窗燈暗,春晚連江風雨。林鶯巢燕總無聲,但月夜、常啼杜宇。催成清淚,驚殘孤夢,又揀深枝飛去。故山猶自不堪聽,況半世、飄然羈旅。”(《鵲橋仙 夜聞杜鵑》)其實,文人們的感慨多是徒勞,一個昏庸腐朽的政權憑几個迂腐的文人俠士也是無能為力的。倒是李賀還有獨特的個人情懷,他不問朝廷事,把眼光盯着了下面那些苦難的百姓:“夜雨岡頭食蓁子,杜鵑口血老夫淚。”(《老夫采玉歌》)關心民間疾苦也是有才之士的本分。

  杜鵑聲聲斷人腸,凄凄哀哀痛難當。世間多少悲愁事,千古遺恨惹人傷。“咽雨哀風更不停,春光於爾豈無情。宜須喚得謝豹出,方始年年無此聲。”(唐貫休《聞杜宇》)古人對於杜鵑的感受,我們現在只能從詩詞中去領悟,從古代詩歌中掙脫出來的杜鵑,現在依舊在春天的山岡上鳴叫,那聲音已經少了些凄涼,多了些吉祥。時光過了幾千年,那蒙冤的杜宇恐怕也已經忘記了那些陳年往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