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武俠小說列表的第一頁上,又看到了郯城的這部《獅子山》。前幾天也看過,只是當時沒有時間全部看完。雖然只是粗略看過幾個章節,但是在腦海中卻留下了較深的印象。情節的獨特設置,人物的創意性塑造,生動畫面的呈現,全新的審美感受。再加上文字乾淨利落,稱得上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作品。《楔子》的開頭,描寫了這樣一幅情景:“蘇州。古巷。雨絲直直墜落,細似髮絲,濃密如愁。巷中的石牆覆滿了厚厚的青苔,令老巷愈發深邃幽遠。”
落雨江南時節,古城小巷幽深,不覺想到戴望舒的那首《雨巷》。一個人撐着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希望逢着一個丁香一樣地結着愁怨的姑娘——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撐着油紙傘,一樣地默默踟躇着冷漠、凄清,又惆悵。她默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嘆息一般的眼光她飄過像夢一般地,像夢一般地凄婉迷茫。……撐着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希望飄過一個丁香一樣地結着愁怨的姑娘。狹窄陰沉的雨巷,在雨巷中徘徊的獨行者,以及那個像丁香一樣結着愁怨的姑娘,這些意象共同構成了一種意境,並給人一種朦朧而又幽深的美感。
可接下來出場的並不如料想的那樣,不是什麼千嬌百媚、溫婉幽怨的江南女子,而是鋼鐵的牢籠里囚着的江南名聲最盛的俠盜——雁赤虎——也是第一流的劍客。率先踏碎了雨夜的寧靜的是一陣腳步聲。苦禪寺四大高僧,玄武、朱雀、青龍、白虎披着油衣,戴竹笠,將面目遮掩的嚴嚴實實,他們押着囚車在輪迴巷中緩緩行進。囚籠中“一個怒發虯張的漢子,他體魄強健如雄獅,鬚髮眉毛都凝結着亮晶晶的水珠,微閉雙眼,似在縱情享受着雨水滋潤。他雖身陷囹圄,卻難掩眉宇間的那份孤傲,偶爾的抬起眼皮,立即透出咄咄逼人的神采。”
審美期待中的婉約女子與作品的不羈豪俠,產生了一種對審美心理的偏離。想到了東坡學士的那則逸事:蘇軾一向不喜歡柳永的詞,覺得他的詞淺近卑俗。他也很想聽聽別人對柳詞和自己的詞是如何評價的。有一天,他坐在翰林學士院,正好身旁站着一位非常善天歌唱的幕僚,當代著名詞家的詞他幾乎沒有不會吟唱的。東坡問他:“先生覺得我的詞比柳永的詞如何呢?”那位幕僚聽后不加思忖就回答說:“柳郎中的詞只好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兒,手執紅牙拍板,姿態妖嬈,燕歌鶯囀地唱‘楊柳岸、曉風殘月’。而蘇學士詞須關西大漢,手執鐵板,彈銅琵琶,高唱‘大江東去’。”一座人聽了,都笑得直不起腰來,蘇東坡也拍案叫絕。兩種風格各勝其場,小說充滿男性陽剛氣息的人物塑造,極似東坡的豪放詞。
而給我帶來審美上煥然一新的感覺,又極像一種文體——拗體詩。這是格律詩的一種變體,指詩人刻意求奇,特地變更詩格用拗句寫成的詩。這類詩的特點是生澀瘦硬﹑崛奇古拙﹑富於氣勢。
唐代詩人杜甫倡以拗句寫詩,形成獨特風格,至宋黃庭堅專寫拗體,崇尚艱澀拗曲,形成了所謂“江西詩派”。王士挪《分甘余話》說:“唐人拗體律詩有二種,其一蒼莽歷落中自成音節,如老杜‘城尖徑仄族篩愁,獨立縹緲之飛樓’諸篇是也;其一單句拗第幾字,則偶句亦拗第幾字,抑揚抗墜,讀之如一片宮商,如許渾之‘溪雲初起日沉悶,山雨欲來風滿樓’、趙嘏之‘湘潭雲盡暮山出,巴蜀雪消春水來’是也。”小說第二章,“一人懶洋洋的坐在緊靠大門的凳子上喝湯,穿着皺巴巴的衣裳,赤腳趿着草鞋,看着不過是一個庸碌的車夫。這人斗笠邊沿居然插着一隻雛菊,淡淡的,黃色的花蕾,戴在他頭上說不出的彆扭。”作者似乎極其擅長這種令人驚異感覺的編製。
小說雖然不全然講非要出奇制勝不可,但是若沒有吸引人之處,恐怕也稱不上是一部好的作品。過客喜歡看武俠小說,但看多了之後,一般的作品也很難吸引我。因為有些看過看頭,其後的情節設置大概就可以猜測的八九不離十。就像電視上演的那些肥皂劇,除了採用新人、偶像吸引人的眼球,故事情節上似乎引不起人的興趣。出人意料的情節設置,連環畫卷似的場面描寫,迥然不同於其他的作品。曾有網友逸亦平留言將郯城的這種行文風格稱為郯氏風格,認為世上有兩件物事可作郯氏風格的詮註:遺棄在深井中鐵鏽斑駁的兇刀。剪刀手愛德華的手。郯氏風格像一道逆劈而來的刀風,噴薄着刺鼻的鐵味和血腥,喚醒你心底最隱秘的暴戾和哀傷。這是在此種意義上,《獅子山》更吸引我看下去了。
迷宮一般密密麻麻的巷陌猶似漩渦,而這條曲巷,喚作輪迴。一入輪迴,再世為人。輪迴巷讓我想到小椴《洛陽女兒行》中也有這樣一條輪迴巷。洛陽古都風起雲湧,輪迴詭巷陳年辛秘。小說的第二章《七十三翁旦暮身》:
那老人嘆了口氣:“你大概是第一次來洛陽。不然不會不知道這巷子的古怪。——這巷子很長是吧?你走來可能以為它是直的,所以才會奇怪怎麼我看着看着在你後面,這巷子又只是一條窄道,沒看見我超出你,怎麼又跑到你前面來了?”
那老人咳了兩下,咳過後才又接着道:“這很簡單,因為我根本沒動——這巷子只有一個入口,也只一個出口,入口即出口,可讓你總以為它是重合的。無論進出,在夜晚,都只見其一,不見其二。而且,在晚上,它怎麼走看起來都是直的,但其實,它卻實在是彎的。似直實曲,有如人心,有如世道——這就是……輪迴巷呀。”
他一抬眼,口裡說出的“輪迴巷”三個字似也有着輪迴的意味——那三字從他的口裡吐出,過了好一時,在這巷裡兜了一轉,似乎又繞了回來,輕輕砸在那外鄉人的心上。這麼個夜,這麼個小巷,又是這麼個老人,砸得他的心裡空荒荒的一時都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來。
“洛陽城裡輪迴巷,輪迴巷裡好回頭……”
只聽那老人用沙啞啞的口音念道。那聲音好象北氓山上的老樹風響,聽得人心裡都荒涼了。
不知不覺中,彷彿這條狹長的小巷聯通了《獅子山》與《洛陽女兒行》兩部作品。一種神秘的感覺就像漩渦,讓過客這顆好奇的心沉淪其中。
蘇州首富朱傾城——“這位富甲一方的巨賈貌不驚人,形神猥瑣,五短身材,皺巴巴的臉皮毫無血色,頜下鬍鬚稀疏,衣着極樸素,彷佛一個潦倒畢生的鄉村學究。似他這種體貌,扔到人海里也泛不起一絲的漣漪。他開始在院子里奔跑起來,繞着假山,直到氣喘吁吁,又停下來開始蹦蹦跳跳,好似一個貪玩的孩童,樂此不疲地重複着。他跌倒在院中,索性仰面朝天的躺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這又是怎樣一個人?他身上藏着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一個暴虐荒淫的大財主,一個異常殘酷的人,有着天下獨一無二左腿的人,一個為了活下去不惜親手鋸掉這條天下獨一無二左腿的人。他的毒、他的狠、他的淫、他的變態,讓人感覺像一條毒蛇,潛藏在陰暗、潮濕的泥沼中,瞪着殘忍的目光看向他的獵物,讓人不寒而慄。
千斗鑫——江北首富金無稽在怒石鎮剛剛開張的第三十六家分號錢莊——是扶危濟困的道義。更是斐名天下的老字號,九代經營,歷經一百八十餘年的歲月洗禮,在江湖上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百餘年來,一直沒有人甘冒江湖之大不韙而去造次。尉十三不知打的什麼主意,竟然要打劫這樣的一家錢莊,也更讓人佩服作者的落筆。六口用舊朝宮裡頭的御用銅鎖鎖着的木箱中,裝得竟然是前來打劫的人,前五人個個黑衣蒙面,箭衣皂靴,目光森寒,利劍出鞘。“第六口箱子的箱蓋猛然被掀開,因為力道太大,箱蓋撞在緊挨的櫃檯反彈回來,箱中人抬頭間正撞中箱蓋,慘叫一聲縮了回去。此公笨手笨腳,全然不似老練之賊。但是這聲啼笑皆非的慘呼,讓眾人緊張的神經愈發繃緊,氣氛也陡然變的詭異,空氣簡直將要凝結成冰。”騎驢少女的出現使這場打劫更加精彩好看,此後一發不可收拾,各路人馬紛紛上場,好戲連台精彩不斷。
過客的書評只是拋磚引玉,如果想了解更加刺激的內容,就快來看郯城的這部《獅子山》吧!相信一定會給你不一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