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聲蛙叫墜荷塘;
三四朵夏荷碎零星;
五六隻輕舟隱垂柳;
七八個孩童爬上樹梢頭。
——夏日午後
Home/故
她墜地的時候,那兒還只是山腳下看不到一片繁星的照相機里的一個小小鏡頭,而不是一段攝影機里的錄像,因為媽媽說空白的錄像不好看。
當她搬上第三樓層上小學的時候,她站在不寬的走廊上,懷揣着好奇第一次看見了這麼多的風景。放學后便挎着書包野孩子似的跑去對奶奶說:“奶奶,我在教室的窗戶邊上就可以看見你木房子的矮屋頂呢!”奶奶只是淺淺地笑了。
她有一個和她年齡差不多的好朋友,它是一隻很大的狗。依稀是一個夏日雨止后的斜陽黃昏,她從敞開窗戶探出頭吮吸着泥土香味的時候,看見了天邊的彩虹,驚呼着跑出自家漆黑的大木門,抬頭看着被兩三條電線分割得不成形的微弱的彩虹,又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往鄰居家跑去,使勁地從廚房裡拽出一條大狗,指着天上那道若逝的彩虹,欣喜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快看……”她似乎忘記了狗是聽不懂她的語言的,“你說它的盡頭在哪兒呢?肯定不在我們這個鎮上,有那麼長呢!”大狗的眼裡水汪汪的,含糊地叫着。
她的班上有個小女孩,不是這個鎮的孩子。有空的時候,她會邀請那個女孩去自己家玩過家家。“外面下雨了,去我家吧,你回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呢。”她拉着女孩的手躲着雨,跑得飛快。女孩笑着教她折最簡單的紙船,然後跑進雨中,輕輕的把紙船放在雨水彙集的彎彎“小溪”上,看着它漸行漸遠。“它能開到我家呢,以後我有話要對你說的時候,就會在紙上寫上字,然後在雨天里放走它,你一定會收到的!”女孩笑的一臉天真。“真的嗎?那我以後想找你說話的時候,就用小紙船把話給你送過去。”她的眉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形,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牙齒的空隙。
Town/鄉
夏天的雨季,你喜歡光着腳,在三層高的房子里飛奔,展開雙臂,想要抓取些什麼,可心裡滿滿,眼裡滿滿。
家裡有一張屬於你的小椅子,是另一條街巷的一位爺爺用木頭製作的。你喜歡在夏日的晚上,把椅子搬到家門口,拿着一把大竹扇,輕輕地搖着,胳膊酸了就靠在椅背上抬頭數星星,目不轉睛地看着,抱怨多得數不清。可是衚衕里的老奶奶總是說鎮上那片天上的星星太少,她還說是你的小眼睛裝不下太多。
翌日,背着一個小弟弟滿街跑的時候,你穿着拖鞋的腳一個重心不穩,摔了,兩敗俱傷。你磕破了皮,他流了許些鼻血。你的記憶被釘子釘在紅色的血液中,看着鄰居抱起他跑去診所,你坐在水泥地上,看着那灘血跡,僵硬得似乎不能動彈。你的野差點毀了他。那天回家的時候,你始終低着頭,那天晚上,你是被夢魘驚醒的。聽着窗外的蟬鳴,第一次在夏夜覺得寒意刺骨。你開始變得收斂,以便不至於讓自己墜入血色的記憶。
離家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江,爺爺說那是飛雲江,清澈的水微微泛着漣漪,波光粼粼略帶羞澀的水面。你站在橋上,看着江水似銀蛇般裊娜着流淌,沒有盡頭地漫向山與水相偎依的地方。你時常會捧起小石子,,然後一顆一顆地往江里扔,因為個子小,夠不着橋圍欄杆的高度,所以會從中間的空隙鑽出一個頭,巧的是正好寬度只夠塞下一個頭,卻也倒是能伸縮自如。每次拍着滿是灰塵沙土的手回家的時候總會被爺爺訓一頓,“小孩子不能把頭探進去,掉下去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你縮了縮腦袋。以後每次放學走過橋上的時候只能抱着一種進而遠之的態度,遠遠地看着流不盡的江水從很遠的地方來,又到很遠的地方去,你也許想過假如能夠坐着船,和江水一起去那一頭看看,用鼓動的衣服裝滿那邊的風,用烏黑的眼鏡乘滿那一邊的風景,那該多好呀。
Hometown/故鄉
現在是2011年的五月末,踩着夏日妖冶的裙擺,當我正襟危坐的時候,一瞬間有種莫名的感覺,然後蒼白地笑了。我離開那個所謂的故鄉多久了?
我如今居身於溫州這個城市,蝸居高層建築,敲敲鍵盤,數數車輛,滿目的紅綠霓燈。似乎忘記了什麼跟重要的記憶,當我開啟抽屜的時候,那些記憶都飄散在空中了。
我的喜新厭舊,我與大城市相襯的冷漠情愫,已經把那些零散的記憶沖碎如滿天星斗,迷失了來時的路。
那兒的風景應該可以用攝影機製作一段錄像了吧,那兒有彩虹的黃昏沒有我的指引大狗還能不能看得到,那兒鄰村的女孩有沒有給我送來紙船,那兒製作木椅的爺爺還在不在,那兒的小弟弟還記不記得被一個野孩子摔出鼻血,那兒的飛雲江是否還是這麼清澈,那兒橋的圍欄是否還是一樣高,現在我可不怕夠不到了,那兒的爺爺奶奶,都還好吧。
如果你有到過那個地方,如果你覺得可以把那兒的風景路程一段錄像,如果你看見了被電線分割的彩虹和一條大狗,如果你有看見一個漆黑的大木門前停泊着幾艘紙船,如果你能見到一個笑容和藹地削竹子的老爺爺,如果你看見了飛雲江。請你告訴我,我會向你娓娓道來它的流年時光。
後記
夏風和蟬鳴,聽取一片鄉音;
落雨驅燭燈,故時呢喃鄉低吟;
黑夜伴星辰,破曉縈迴夢中情。
—— 七分婉約、 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