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的植物很乾燥。雜而繁亂。
斜橫着的狗尾巴草一動一動的。死着的屍體們被風喚醒,交陳着竊竊私語。
樹種與樹種是完全陌生:或孤傲地一排直矗向天,或清冷地三兩棵扭曲着自我欣賞,要不就圓滾滾蹲在一旁,彷彿很蕭瑟的樣子,葉子卻碧濃得像傷患處下滴的膿水,散着濃重衰老的氣道。
太陽大起來了。金子開始焦灼葉兒們的邊角,冬日裡的淡淡溫暖比冽風更透徹。全盛的太陽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刺目。
天是加白添水淡化降透明度后的藍,若隱若現。有幾片雲,比蘭州拉麵的牛肉片還薄。突然出現一隻漆黑的鳥,閃一下就不見了,連聲音都沒有。
這個城市,沒有一朵像樣的花。我在一片繁雜的綠與綠中走過,腳下是粗糙的水泥。被一堆狀似變形金剛的建築——也許半夜它們會幻化出頭顱與四肢活動並且對話——環抱着,令人窒息的擁擠感與被監視感。
太陽從后耳走到了左眼。我不敢正視他,無法。他威嚴華貴,令人着迷卻高不可攀,長壽並且孤獨。
我所愛着的,微微年長的男子。他好書知禮,微笑時有這個年紀男子特有的儒雅與包容,外表謙恭內心傲然,源自於自尊以及對自我的肯定與信任。這種驕傲,有別於那些構建於自卑的倨傲。
如果早兩年,我還會說,一雙美如靜女的手與全然的愛。其實那些都不重要。
我只想創造一個如日之眩、如月之清、如玉之潤的男子,出則顯、入則藏,言笑晏晏舞文弄畫可,揮刀斬千人亦可,但不是無法觸摸。他平凡,是代表不是英雄。他必須是“正常”的人(有太多主角才智太過,運道太好,過猶不及)。
可我的小說從未開始。因為我厭煩了。
驚鴻照影亦抵不過一個“曾是”,何以永駐?
群屍狂舞。
只有龍爪槐不動,他連葉子都沒有。
窗帘是很醜陋的深藍,粘滿長年積累的塵埃與細菌。同樣的是窗欞間的玻璃。
拿掉窗外的景物——單調的樹和無聊的太陽——那是最“完美”的藝術呈現:水漬與污痕交錯層疊,小爬蟲│小飛蟲橫灑的血跡和殘骸便窗開花,好一塊雨花石(見衛斯理《雨花石》)
於是我以醜惡為背景去觀賞無聊。這是最近常有之態;做莫名其妙的事,說他人無法解語的話,笑得無力而虛弱。形似個寫詭異陰暗故事的神經質女作家(《成為簡·奧斯丁》里極為喜歡的一個配角,雖然戲份只有和Jane的一次短促而深刻的談話——她的觀點是家庭與寫作無法調和——對Jane的終身未婚有一定影響,傳記里短短一段淺薄的描寫,在電影中居然如此惑人。)
我跳出玻璃,去看蘆葦。它垂目不語,眼斂下的不知是羞還是蔑。浮光掠影,蟲子飛過。
我躺倒在淡黃色的雜草叢中,想起我所想過的。太陽是有的,只是溫得有點冷。
這是2010的第二天,恐怖與歲月在掌線中遊戲。
(很早的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