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做過很多夢,其一就是夢想母親退休。
母親生於1930年,在她三歲的時候,我的外婆就離開了人間。母親受過很多苦,對共產黨的認識,也是從解放軍南下開始。一九四九年四月,聽說解放軍要來了,和許許多多的鄉親一樣,為逃避戰難而投親靠友。這天,母親抱着二歲的姐姐,父親挑着擔子,踏上了投親的路。擔子的一頭裝的舊棉被,一頭裝着日用雜品。走了十幾里路,遇上潰退的國民黨軍,他們強迫我父親為他們挑東西……母親只好抱着姐姐走上幾十米,放下姐姐,又回過頭來挑擔子;放下擔子,又抱上姐姐走上幾十米,就這樣反覆折騰。這一天,天上還下着細雨。
在親戚家的一個早上,她聽到了解放軍的呼喚:“鄉親們,大家開門吧,我們是人民解放軍,我們不擾民……”母親打開門,她看見解放軍睡在屋檐下……
由於打仗,父親找不到事,又值青黃不接之時,家裡揭不開鍋。親戚家附近住了一個班的解放軍,這情況被他們看到了,他們開完飯,每個戰士都在碗底留一口飯,倒進我家的鍋里。母親很是感動,為他們修草鞋,補衣服……這些解放軍在此住了一個星期,走的時候,他們用一個直徑約一尺,高五寸的杉木盆,裝了一盆白米飯送給我家,這個木盆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家還在使用。
母親沒有念過書,為此,母親參加了共產黨組織的掃盲班,掃盲的老師根據母親喊名的讀音給母親的名字定字,並冠以娘家的姓。
在共產黨的教育下,母親在一九五四年參加了土改,被選為查田定產小組的組長。土改結束后,沒有分到土地的就成為城市居民,分到土地的就為農民。我家沒有分到土地,就成了城市居民。這時(1956年)為使城市居民也有組織,全鎮成立了市場街、生產街、解放街、勝利街四個居民組織,母親被推舉為市場街選區主任,並被選為市場街居委會副主任。
1958年母親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60年任市場街居委會主任。1964年由縣委組織部任命為本鎮的街道聯合黨支部書記,同年開始擔任鎮黨委委員,擔任這一職務直到1986年止。期間雖有小的變故,但母親在街道一直以第一負責人(書記兼主任)的身份主持本鎮的街道工作並對各個居民委員會的工作進行協調指導,直到1986年1月,此時,鎮黨委、政府決定撤銷這一機構。在任期間,並被鎮人民代表大會選舉為鎮人民調解委員會委員。
縱觀母親簡歷,一直在黨和人民設置的機構工作,其勞動性質,取酬方式與國家幹部一致,與大隊幹部不一樣,(大隊幹部在職時有多重勞動收入,而我母親只享受國家財政拔款。其工資額也由政府定級。)
想起當年工作的事,母親很有感觸。大修水利,十多米寬、二米多深的幸福水庫渠道,每個人的任務是挖一米的長度,母親挖了五米;大躍進時,她日夜工作,領着婦女們用小小的衝天爐煉出了鐵,其事迹被刊登在報紙上;雙搶時節,帶領城市居民支農,她總是早上四、五點鐘起床,晚上十來點鐘休息……在黨和政府的領導支持下,她把街道的土郎中組織起來搞診所,後來他們成了鎮人民醫院的骨幹醫生;她把街道的手工業藝人組織起來,後來成了縣二輕局的基層;她組織一些婦女打掃街道衛生,她們後來成了縣環境衛生管理所的第一批職工。她把閑散的壯勞力組織起來搞運輸社,她把殘疾人員組織起來辦福利廠……開飲食店、輪胎廠、服裝社等等等等
她也曾以人民陪審員的身份和法官一起審案,她也曾為社會的和諧苦口婆心、仗義執言;她也曾被冠以街道最大的“走資派”遭批判;她也曾被評為省、地、縣、鎮的先進受表彰……
然在母親老來待遇上,鎮黨委政府一直不同意其退休,理由是她是沒有編製的幹部。而我母親認為:編製只是形式,內容才是主要的。當形式與內容發生矛盾時,形式應服從內容。作為鎮黨委與政府,你在處理該問題時應對街道這個組織定性,並闡述我黨我國制定退休制度的原理。然沒有誰理會。第一年有十一個月一分錢不給。后我母親利用自己當縣人大代表的權利,就自己的老來待遇向人大會議提案,於是,改為按居委會幹部待遇,每月發三十元退養費……
我夢想母親退休,就象夢到在勞動光榮的旗幟下,用鑼鼓歡送老職工回家;我夢想母親退休,就象夢到嬰兒呱呱落地,啼出希望的人生;我夢想母親退休,就象夢到在頤養天年的牌匾下,人人幸福安康;我夢想母親退休,就象夢到共產主義的旗幟鋪天蓋地……
母親為請求退休已二十年了,母親的願望沒有實現。我也快到退休的年齡了,已十多年沒有聽到歡送職工退休的鑼鼓。身邊的工友,有的在下崗中等待退休,但沒有等到這天就離開了人世。
夢想不一定實現,但有夢總比無夢好,至少在夢中,我可以毫無顧忌地抨擊那些嘲笑我母親的人。他們對我母親說:“哈哈,共產黨的狗腿子,你也會有今天……”
夢想母親退休 標籤:母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