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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石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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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羅威正在屋子裡換衣服,準備參加女友今晚的生日晚會。他正猶豫是穿淺藍色羊絨衫還是煙灰色毛衫,突然聽到敲門聲。

  羅威打開門,發現門口站着兩個警察。其中一個出示證件后,說昨晚發生一宗珠寶失竊案,請羅威去局裡協助調查。看着警察臉上森森的冷氣,羅威不由打個寒戰。他說自己進屋換件衣服,馬上就好。羅威進了卧室,掩上門,故意留了條縫,以便能讓警察看到自己。他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外套,從抽屜里拿出幾千塊現金。就在警察在門外催促時,羅威已經打開窗子,飛身跳出窗外。他住三樓,但一層是商鋪,房檐突出許多。以羅威的身手,這幾米高根本不成問題。

  警察追到窗口,看羅威轉過一條街,向市中心跑去。

  羅威坐出租車兜了一圈,不知道該去哪兒。索性,他讓車停在一個距女友敏敏家不遠處的超市門前。他下車買了兩罐啤酒,低頭匆匆進了附近的花卉園。

  羅威找個角落坐下來,邊喝啤酒邊低頭沉思。他曾是黑道上有名的“神手”,威名顯赫,有人說只有他不惦記的,沒有他偷不到的。但羅威有個特點,他從不偷普通人家,只偷腰纏萬貫的富賈客商。三年前,羅威在會展中心偷一枚價值連城的鑲鑽祖母綠戒指,意外失手,栽到了從公安部退休的老公安張一叢手裡。張一叢做了一輩子反扒公安,見羅威雖是盜賊,卻不邪惡,於是就想交他這個朋友。後來羅威不僅認罪,還幫公安局破獲了幾起大案,最後只判了緩刑,他和張一叢也結成了忘年交。從此羅威洗心革面,過起普通人的平靜生活。這三年,任是怎樣的誘惑,他都沒有再動過心。現在,警察怎麼又會懷疑上他呢?

  天黑下來,羅威坐出租車到了女友住的小區。遠遠地,他看到樓下有兩個人形跡可疑,花壇樹下還有人若隱若現。他緩緩地對司機說:“掉頭,往回走。”

  羅威知道,這幾個人一定是便衣。自從他金盆洗手,他就發誓自己決不再以盜賊的身份進公安局。他知道這一逃他就成了最重要的嫌疑犯;可自己案底累累,如果進了公安局,最終竊賊沒被抓到,也會拿他來搪塞。

  羅威思忖許久,決定離開此地。他趕到火車站,正打算排隊買票,突然看到兩個巡警朝他走過來。羅威微微側頭,心跳得很急。警察離他越來越近,他身上浸出一層冷汗。這時,突然有個年輕時尚的女人走到他身邊,挽起他的胳膊,低聲說:“什麼也別說,跟我走。”

  羅威用眼角的餘光掃一眼警察,兩人似乎議論着什麼,還從口袋裡拿出什麼東西來看。年輕女人加快了腳步,一出售票處就攔了出租車,推着羅威坐了進去。羅威疑惑,但沒有說什麼。

  2

  車停在了郊區的一處院落。下車后,羅威跟着女人走了進去。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覺得有些面熟,但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女人倒了杯飲料遞給羅威,然後微微一笑:“對不起,冒昧把你請到這裡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琳,是保險公司的業務主任。”

  她向羅威解釋說,最近客戶在公司投保的一枚叫“鑽石之淚”的黑色鑽石被盜,公司將會損失上千萬。這顆鑽石鎖在全省首富、收藏家張博文的密室,加了三層保險柜。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技法,只能讓人想起幾乎在江湖上銷聲匿跡的羅威。

  羅威看着她,問:“你怎麼認識我?”

  她笑道:“還記得張羅嗎?我是他表妹。我見過表哥和你在一起的照片,以前也常聽他說起過你呢!”

  羅威點點頭,張羅是羅威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兩年前病故的。

  羅威又問她怎麼會知道他一定會去車站。張琳笑了,說自己在公安局了解到警察正全力抓捕他,這個城市現在就是他的網。機場太顯眼,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坐火車走。她已經在那兒來回走幾個小時了。羅威嘆了口氣,說自己的確沒偷“鑽石之淚”,也想不出能幫她什麼忙。

  張琳盯着他的眼睛說:“你難道不想洗脫自己的罪名?你想一輩子背黑鍋,直到警察找回‘鑽石之淚’?”

  羅威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

  張琳從包里拿出一張新的手機卡遞給羅威:“我想你應該用得着這個。”

  羅威接過卡,裝到手機上。怕被公安人員定位,他一直沒敢開手機,也一直沒來得及給女友敏敏打電話。接着,羅威撥通了敏敏的電話,說自己最近有急事,可能會離開一段日子,要她不要擔心,然後就掛了電話。在敏敏眼裡,他不過是油漆廠的普通工人,除了對她好,沒什麼特別之處。

  喝了杯水,羅威又給張一叢打電話——現在他能信任的只有這個老公安了。在電話里,他對張一叢說了事情經過,張一叢和羅威約定,晚上十一點在清韻公園的塔樹下見面。

  張琳站起身,告訴羅威這個地方他可以放心住下去,這是她一個出國的朋友留下的,托她照管。羅威點點頭,看看錶已經快11點,便出了門,朝清韻公園走去。

  羅威在清韻公園的塔樹下抽了兩隻煙,張一叢到了,他坐到羅威身邊,拍拍他的肩。羅威低下頭,說自己現在是走投無路。張一叢沉吟片刻,說現在應該想個辦法能將竊賊引蛇出洞。

  羅威突然眼前一亮。

  3

  三天後,S市的大報小報上紛紛登出“鑽石之淚”失竊的消息,而消息又說經省城第一鑽石鑒定專家朱亞文教授透露,失竊的“鑽石之淚”是假的,並不是珠寶大師們所說的“奇迹之石”。真正的“鑽石之淚”呈深黑色,純凈透明,重七十三點三三克拉。它被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珠寶大師加工成雙花菱形,異常尊貴典雅。而現在被盜的“鑽石之淚”,比真正的鑽石之淚輕了零點五克拉,雖也是雙花菱形,卻是仿製品。

  深夜,鑽石鑒定專家朱亞文教授正緩緩地往家走。他住一幢二層小樓,平時只有小保姆和他在家,小保姆這兩天回鄉下看望母親,只剩了朱教授一人。他索性到樓下的小飯館要了二兩豬耳朵,一碟羊雜,打算在家邊看書邊喝酒。

  朱教授打開門,正要開燈,突然門后閃出一條黑影,瞬間捂住了他的嘴巴。

  黑影拖着他一直進了書房,鎖緊了門。朱教授驚魂未定,見眼前站着個黑衣人,頭上戴着頭套,只露一雙眼睛。黑衣人按亮桌上的檯燈,緩緩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布包,將布包一層層打開,一顆碩大的黑鑽呈現在桌上。

  黑衣人粗聲粗氣地威脅道:“你好好鑒定一下,這是不是上世紀三十年代名冠京華的‘鑽石之淚’?”

  朱教授戰戰兢兢地取下放大鏡,把燈光調到最亮。黑衣人拉上厚厚的窗帘,就在他回身的瞬間,突然從桌底鑽出一個人——羅威!只見羅威如猛虎撲食般將黑衣人撲倒在地,然後一把拉下黑衣人的頭套。

  頭套落到地上,黑衣人長長的頭髮飄了下來,臉正對着羅威。羅威張大嘴巴,無比震驚,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他眼前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友敏敏。

  敏敏見羅威識破了她,低下頭去。

  羅威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鑽石之淚”怎麼會在她的手裡?

  敏敏低聲說:“你不是問過我的父親是怎麼死的嗎?現在我告訴你,他是文化大革命快結束的時候被人打死的。那年我才5歲,我親眼目睹了他們怎麼折磨父親。他們窮凶極惡,踢他,打他,用皮帶抽,叫他交出‘鑽石之淚’。我爺爺曾是舊上海最有名的大買辦,‘鑽石之淚’最後就是被他購得。父親說那鑽石被人偷了,他們不信,他就這樣被活活打死了。不久,我母親瘋了。我跟着外婆長大,這顆鑽石一直是我心裡的隱痛。這二十多年,我一直關注所有與‘鑽石之淚’有關的信息。當我聽到‘鑽石之淚’在張博文家裡的時候,我欣喜若狂。我曾以應聘保姆為由出入過他家,後來又幾次跟蹤他,一直尋找機會下手……”

  羅威獃獃地看着敏敏。在他眼裡,她是個柔弱的女孩,怎麼會有這樣的身手?敏敏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說外婆在自己6歲時便送她去習武,一直練到18歲。後來,她又開始研究保險柜,幾乎用掉所有的閑暇時間。她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讓“鑽石之淚”物歸原主。

  羅威苦笑,自己在敏敏跟前刻意隱藏身份,想不到敏敏比他藏得更深。他和張一叢設計,為報紙提供假消息,引蛇出洞,可他做夢都沒想到,引出的竟會是敏敏!

  看到眼前居然是一對小情侶,朱教授鬆了口氣。他用顯微鏡仔細查看這顆碩大的黑鑽,嘖嘖稱讚說論成色,論雕工,它確實是少有的極品,但從造型上,卻少了三十年代舊上海崇尚的雍容華貴,它並不是真正的“鑽石之淚”。

  “這不是真的?”羅威和敏敏不約而同吃驚地問。

  朱教授放下鑽石,看着敏敏,突然問:“你父親叫盧振鳴?”

  敏敏點點頭。朱教授嘆了口氣說:“我是你父親的老朋友,年輕時我們曾一起到法國留學。其實那顆真正的‘鑽石之淚’,只有我最清楚它的去向。”

  “它在哪兒?”敏敏急切地問。

  朱教授緩緩起身,推開窗子。羅威和敏敏跟了過去。窗外,燈光寥落,一片沉靜。朱教授指着遠處的中燕大學,說:“那就是鑽石之淚。”

  羅威和敏敏面面相覷。

  “你父親是個胸懷抱負的人,他回國后先是籌辦紗廠,後來捐資建校。那粒‘鑽石之淚’,早被抵押給一個美國融資機構,換回幾千萬美元,建成全省最大最好的學府——燕都大學,也就是中燕大學的前身。你父親準備紗廠賺錢后再贖回‘鑽石之淚’,後來紗廠收歸國有,‘鑽石之淚’就此銷聲匿跡。據傳聞,它已經流落到俄羅斯,在一個石油大亨的手裡。在國內,據我所知,至少有三粒‘鑽石之淚’的不同版本,但都是仿製。”

  敏敏聽了,眼裡流出淚來。她問朱教授父親為什麼不說出實情?朱教授搖搖頭,說當時那種情形,說出來罪名會更重,是“投敵判國”,而且可能連累很多人。

  4

  丟失的鑽石終於又回到了張博文的保險柜中。

  敏敏想離開這個城市,去西藏旅行,羅威陪她一起去。臨行前,羅威請張琳喝茶,並把那所院落的鑰匙交還她。張琳笑意盈盈地赴約。羅威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問:“你到底是誰?我問過張博文,他說那顆鑽石雖然價值連城,但他並未投保。”

  張琳沖他眨眨眼,調皮地說:“這麼久你還沒有認出來?我父親一定很傷心,說不定要懷疑我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了。”

  羅威盯着她看,突然拍拍自己的頭——他想起來了,自己見過她的照片,就在張一叢的書桌上。那是她在警官大學拍的,穿着警服,看上去英姿颯爽。

  張琳說,自己今年夏天才畢業,分到了市公安局。她從父親那裡了解到羅威的情況,不相信是他偷走了“鑽石之淚”,所以才暗中幫助他。她嚴肅地對羅威說:“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可是絕密!”

  羅威笑笑,悄聲說:“yes,sir!”

  一壺茶喝完,羅威該走了。他將鑰匙鄭重其事地放進張琳的手裡,並緊緊地把她的手合上。看着羅威的背影,張琳緩緩地攤開手,鑰匙上裹着一張紙條:

  我相信自己得到了這個世界上珍貴的東西,它遠比“鑽石之淚”更有價值,那就是信任。謝謝你。

  張琳搖搖頭,眯起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