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科長很晚才到辦公室來,進屋后就近把一張紙片擱在我桌上,說是他今天有事走不開,叫我代他去明月山賓館開個會,隨即轉身匆匆走了。
我拿起那紙片一看,原來是個有關扶貧工作的開會通知。辦公室其他幾個同事聞訊立即議論開了,說明月山是本市新開發的旅遊區,眼下電視里正吹得響亮;還說我揀了個美差。我沒功夫跟他們閑扯,只急急忙忙出門趕路——按通知現在已到開會時間,但我還得坐一小時公共汽車;再說代科長外出開會這還是第一回,可不能因為自己拖拉而誤事。
到達明月山賓館時,已晚了一小時零十分鐘。遠遠的,就見賓館里走出一群人來。上前一問,正是來開扶貧會的,而且我問的這人恰好是個管事的。他接過開會通知看了看,指指近旁一輛很漂亮的大客車,叫我跟大家一同乘車去。正欲問個明白,忽發現人群中有個熟人,他姓劉,是他所在機關的辦公室主任。於是忙跟劉主任打招呼,兩人寒暄着上了車並相挨着坐了下來。座位寬敞而舒適,空調機正悄聲運轉着造出一車清涼。我問這車是哪個單位的,劉主任說他也不知道,反正是會議組織者請來的。接着又問劉主任現在去哪兒,他說還能去哪兒,無非是去幾個旅遊景點轉轉唄!
先到的景點叫水簾洞。一下車就聽得見“嘩、嘩”的水響。入口處那墨綠色售票亭的窗口醒目着幾個血紅的大字——票價:六十元。我嫌票價太貴,就告訴劉主任我懶得去,說我在電視里看過,就那麼回事。劉主任“撲哧”笑起來,說:你這個土巴老,看來真是頭一回代人家來開會,這是公家集體買票,不要你掏腰包!說罷拉着我隨大家一起往裡走……
接下來參觀“公雞下蛋”,然後是“尼姑出嫁”,再后“和尚殺豬”……就這樣,直到把明月山八個主要景點看了個遍,大家這才高高興興乘車回賓館。
午餐酒菜豐盛,冷碟、熱盤擺滿了桌子。其中的“醉鱉”我是頭一回吃過,味道鮮美而奇特。據知情人介紹,做這個菜前後需三十六道工序,而且別出心裁,比如頭一道工序殺鱉就與眾不同——先把鱉放進烤箱里烤個半死,再拿兌好了各種調味品的上等好酒餵給它喝,然後再烤,再喝,直到把鱉醉死。另有烤乳豬也做得不錯,那小豬大眼睛、雙眼皮,黃澄澄、油乎乎,好看得讓人捨不得下筷子。一桌人吃得熱火朝天。鄰桌有個掛腮鬍子喝醉了,扯開喉嚨高唱“老婆老婆我愛你”,惹出一片笑聲……
飯後休息,正好跟劉主任分在一個房間。另有一胖一瘦兩個生人,也是來開會的。大家很快就聊熟了。熟悉后胖子提議打撲克,大家立即響應,並提議打“雙吊主”,我和劉主任一對,胖子和瘦子一對,輸一把兩塊錢外加頂枕頭。說話時胖子從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兩副撲克,我們幾個則起身移動那緊挨窗戶的寫字檯。四個人圍着寫字檯抓牌時,劉主任提出這牌太舊不好抓,說還是用他的好,說著竟也從隨身帶來的黑提包里摸出兩副撲克來。這兩副撲克果然比胖子的更新,好抓,且便於插牌。大家很快就把桌上的牌抓了個光。
牌運不錯,一開局我就搶到了庄,並乾淨利落地“剃”了對手一個“光頭”。接着竟一路順風打到了10,把我和劉主任樂得眉開眼笑,胖子和瘦子則頭頂枕頭相互埋怨、指責,憋一肚子氣。這時有個中年男人推門走了進來,兩手端着個大紙箱。大家見了就停止打牌問他是什麼東西。那人說是杯子,說著果然從紙箱里拿出四個秀江牌納米磁化杯擱在桌上,隨即端着紙箱走了。這種杯子我以前在青龍購物廣場見過,要一百多塊錢一個。開會發東西曾有耳聞,但眼下看着這麼好的杯子擱在面前,我心裡仍不免有些生疑,就問大家這杯子是不是發給我們的。聽了這話,被枕頭壓着的一胖一瘦兩張臉就都泛出困惑,劉主任則笑了笑,告訴說這杯子是發的,並叫我呆會兒走時把其中發給他的那個也捎上,說他懶得拿,家裡已有好幾個這樣的杯子了。
接下來繼續打牌。我抬手看看錶,發現早已過了平時在單位上班的時間。但我並沒怎麼惦着開會的事,在坐的除我外都有個一官半職,這樣的會想來沒少開過,跟着他們,准出不了錯。於是又全身心投入到牌局中……
良辰易逝,不覺已是下午四點多,這時我又想起開會的事,並忍不住開口問了幾位牌友。劉主任說,還開什麼會呀,你上午來時就開過了。然後大家就都起身看錶,說時間不早了,該回家了。
出門走出賓館時,劉主任把還在發愣的我拉上了他們單位派來接他的小車。
歸途中自然打聽起了上午的開會內容。不料劉主任竟是一問三不知,說會議期間去了趟廁所,把主要內容給漏了,只聽到開頭和結尾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我一聽不由得叫苦,說回去后沒法向科長交代。
活該我倒霉,下車后往家走時迎面碰到科長。他正拎着一個大保溫瓶上街買雪糕。見到我一開腔就問得了什麼東西回來。我只得尷尬着臉把提包里那兩個磁化杯拿出來給他看,並結結巴巴告知其中一隻是別人送給我的,一邊忐忐忑忑的等待着科長詢問會議內容然後無言以對然後挨訓。沒想到科長什麼也不問,只“操”一聲說:真他媽的小氣,就只發這麼個東西!說完徑直往前走了。
望着科長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獃獃的半天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