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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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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靖和妻子王楠一起到土蓮鎮度假。自從去年孩子夭折,王楠整個人變得鬱鬱寡歡。土蓮鎮是王楠外婆家,當柳靖提出帶她出門散心時,王楠想想說就去土蓮鎮吧,給外婆上上香。她有15年沒回去了。

  柳靖對王楠言聽計從。他45歲,王楠28歲。雖然已經結婚3年,可他依然對王楠愛得發狂。他是在一家酒吧和王楠認識的,看到她的第一眼,柳靖就動了心,似乎冥冥中有一種力量將他和王楠拉近。三個月後,兩人就結婚了。

  結婚一年半,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王楠辭了工作,專心在家照顧孩子。柳靖的兒子在異地上大學,家裡多了一個小生命,讓柳靖覺得是上天對他格外的恩賜。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女兒七個月時因為誤診不幸夭折。從那以後,王楠的臉上再沒有過笑。

  王楠神色陰鬱,說13歲時在外婆家住了一年。後來,她再未回來過,甚至外婆去世她都沒回來。柳靖奇怪地看她。王楠很少說起過去的事,幾乎是絕口不提。而一旦柳靖好奇地追問,王楠總是避開話題。

  土蓮鎮很小,鎮子上已經沒有王楠的親戚,所以沒人能認出她。柳靖看到王楠給外婆上過香,以為她會很快離開,可讓他想不到的是,王楠找了家偏僻的小旅館住了下來。她說自己有很多事要好好想一想,也想獨自在鎮子上走走。

  柳靖每天悶在屋子裡,對着筆記本電腦一坐就是一天。他的公司最近一下子拿下了幾個裝潢設計的大訂單。而最主要的訂單,由他來設計。

  王楠出門一整天,晚飯時候才回。一連三天,總是這樣。柳靖的心提了起來。王楠再出門時,他遠遠地跟在她身後。王楠走得很快,一直低着頭,穿過一條小衚衕,來到一所狹小的院落。院子似乎很久沒住人,牆倒塌了半邊,而門窗也是頹敗的跡象。柳靖疑惑,王楠到這兒來幹什麼?柳靖坐在不遠處的冷飲攤喝飲料,王楠整整在破敗的屋子裡待了一天。

  在柳靖跟蹤王楠的第三天,他看到了一個男人。王楠進了小院不久,男人進去了。柳靖的心怦怦直跳,他拉低了帽子,靠近窗口。從敞開的半扇玻璃窗,他看到王楠突然拉住男人的手,狂熱地親吻他。

  柳靖像被人狠狠摑了一個耳光。原來王楠來這兒是為了和別人約會。柳靖呆愣片刻,轉身就走。他像個遊魂般踱進一家小酒館,要了瓶白酒自斟自飲。很快,桌上的白酒見了底。

  已經是深夜,酒館要關門,柳靖東倒西歪地往回走。走到一處僻靜的小巷,突然有個年輕人靠近了他。柳靖理都不理他,徑自往前走。走出沒幾米,年輕人突然跑到他身邊,一伸手勒住他的脖子。年輕人要他把錢都拿出來,全部。年輕人摸摸他的口袋,見沒錢,就要擼柳靖手指上的結婚戒指。柳靖急了,歪歪斜斜地朝着年輕人就是一拳。年輕人一閃身,柳靖摔倒在地。年輕人騎到他身上,雙手緊緊扼住他的脖子。柳靖幾乎喘不過氣來,醉眼惺忪中看到旁邊放着掉了底的空酒瓶。他的手一點點夠到酒瓶,突然拿起來朝年輕人的脖子扎去。

  年輕人的手鬆開了,脖子里汩汩流出鮮血。

  柳靖踉踉蹌蹌地站起身,嚇呆了。慌亂中,他扔掉空酒瓶撒腿就跑。回到小旅館,柳靖換下衣服裝進垃圾袋,急忙推醒正熟睡的王楠,說他們得趕緊離開這兒。王楠坐起來,問發生了什麼事?柳靖搖搖頭,說必須得走。王楠怔怔地看着他,問能不能再給她一天時間?柳靖看着她,感覺怒火一點點燒着了他整個人。他正要對王楠說什麼,房間里的電話響了。

  一個陌生男人,他對柳靖說那個年輕人已經死了,他幸運地從窗口看到了發生的一切。空酒瓶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他不會有事的。柳靖呆愣片刻,問他想要什麼?男人笑了,說不多不少,十萬塊,24小時內他必須拿到。他在距小鎮十幾里地外的朱楊鎮冷飲店等他。如果他等不到柳靖或者他的錢,兇器將被送到公安局,他們會很感興趣。

  柳靖咬咬牙,說了聲“好”。

  朱楊鎮是個繁華小鎮。柳靖和王楠天亮時才抵達。匆匆吃過早飯,柳靖找好旅館安頓好王楠,說自己要去鎮上走走。王楠呆坐着,突然問:“你殺人了嗎?”

  柳靖一愣,說:“我怎麼會殺人?”

  “你扔掉的衣服上有血。”

  “我的鼻子破了。”柳靖說完,拉開門徑自走出去。

  在街上找到一家銀行,柳靖從卡里取出十萬塊現金,然後拎着包直奔朱楊鎮冷飲店。店裡人很多,柳靖抱着包坐在角落裡的遮陽傘下。

  遠處是一條土路,摩托車經過時騰起一片塵土。柳靖心亂如麻,腦子裡涌動着無數個瘋狂的念頭。

  約摸半小時過去,一個戴墨鏡的男人朝冷飲店走來。他坐到柳靖身邊,打開手裡拎的小口袋。裡面是半隻啤酒瓶,鋒利的玻璃上沾着乾的血跡。柳靖嘆了口氣,說自己是自衛。男人點點頭,說死的人也是自衛。因為窮想搶點兒錢,這不就是生存的自衛嗎?柳靖看他一眼,不想再口羅唆,把包推給他。

  男人探頭看了一眼,點點頭。兩人交換了東西,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走進一片樹林,柳靖突然將半隻酒瓶朝樹上砸去。酒瓶碎裂,一片片掉到地上。柳靖上前又踏了幾腳。

  天黑下來,柳靖躺到床上,疲憊不堪。王楠背對着他,他伸出手,撫摸着她光滑的肌膚,問那個男人是誰?他看到了,她先進了那個院子,後來男人進去。王楠一動不動,半晌才問:“你知道是誰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柳靖搖頭,說沒有人殺死他們的孩子。王楠呆愣愣地看着屋頂說:“不,兇手是我。我知道自己的孩子無法活下去,可我依舊生下了她。我是兇手。”

  柳靖吃驚地欠起身看王楠,王楠眼睛盯着窗子,兩行淚順着臉頰流下來。柳靖扳過她的肩,問她到底在想什麼?

  王楠喃喃地說她13歲那年被下了蠱。她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

  “你在說什麼?被誰下了蠱?”柳靖疑惑地看着王楠。

  王楠說她以前的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可她依舊記得她曾經殺死過一個人,一個大她4歲的男生。他喜歡她,有一天,他帶她去釣魚。走到河邊,她倚住欄杆,他為她照相。可他只拍了一張,就上前抱住她要親吻她。她把他推下了河。

  她13歲,男生的父親說沒有人能把她怎麼樣,但他能。他在她身上下了蠱,她不會再有孩子。一輩子都不會有。

  “那個院子,就是下蠱人的住處?可是,到底什麼是下蠱?”柳靖問。

  王楠點頭,說下蠱就是拿死人的東西餵養蠍子、蟑螂等毒蟲,將死者的仇恨延續到活人身上。中蠱的人會一直被詛咒,除非解了蠱。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才去那個小院,想請死去男生的父親解蠱。可他已經死了,她每天去那裡,是想尋找解蠱的辦法。柳靖看到的年輕男人,是那個男生的弟弟。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她全都不記得了。

  陽光照到床頭,柳靖看看錶,已經是早晨8點鐘。身邊空蕩蕩的,柳靖起身,看到王楠正在客廳。她微笑着向他舉起手。柳靖看着她,呆住了。王楠的右手滴着血,血一滴滴從手腕滴到地板上,淌出了一條蟲子般的細線。

  “我找到了解蠱的辦法,放完我身上的血,毒就可以解了。”王楠說。

  柳靖衝過去,將王楠的手用力攥住,用布條纏了起來。將王楠送進醫院,柳靖回家為她拿衣物。拉開王楠放內衣的抽屜,他匆匆將衣服裝進袋子。正要推上抽屜,柳靖突然發現底側有一枚金黃色的鑰匙。看着鑰匙,柳靖突然想起結婚前王楠曾帶來一個木箱,說裡面都是父親留下來的東西。她想忘掉所有不愉快的記憶——父母的死,她不幸的童年,她要和柳靖重新開始。

  柳靖捏着鑰匙,急匆匆跑到地下室。那個木箱,放在了一堆雜物間,落滿了灰塵。鑰匙插進鎖孔,箱子打開了。柳靖看到一個筆記本。是王楠父親留下的。

  柳靖拿着筆記本走到燈下,匆匆瀏覽着。半晌,他合上本子,跑上樓,開車直奔醫院。

  走到病房門口,柳靖發現一個警察站在那裡。他吃了一驚,警察回頭看到了他,柳靖想跑已經來不及了。警察走過來,對他說打他手機無人接聽,公司職員說他來了醫院,他便找到了這裡。柳靖的額頭浸出細密的汗珠,用手帕擦了半天,聲音哆嗦着問有什麼事。

  警察遞過一張照片,問他是否認識這個人。柳靖看了一眼,是那個勒索他的男人。他用力搖頭。警察拿起半隻啤酒瓶,問柳靖是不是拿這個東西殺過人?柳靖的臉瞬間變成了土灰色,身子不自覺地顫抖起來。警察看着他,手一用力,啤酒瓶鋒利的部位全部退回去,只剩下平滑的一圈,四周卻冒出鮮紅的血。柳靖一下子目瞪口呆。警察擦擦手說這個東西根本不能殺人,卻能用來勒索錢財。他們剛剛破獲一起連續勒索案,案犯交代曾勒索柳靖10萬塊。

  柳靖差點兒坐到地上,半晌才咧嘴說這是他聽到的最讓他高興的一句話。警察拍拍他的肩,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去做筆錄?柳靖說下午,然後又說,不,中午。

  看着警察走遠,柳靖輕輕推開房門。王楠已經睡了。他輕輕將筆記本放到她的床邊,帶上了門。這本筆記,一定可以幫她解開蠱毒。

  那是王楠父親的日記。裡面記錄了王楠成長的點點滴滴,而最重要的內容是她13歲那年發生的事。她早戀了,愛上了一個比她大四歲的男生。兩人外出釣魚,男生為她拍照,為了尋找最佳位置,他一步步後退着,不慎墜入河裡。

  男生死了,王楠精神開始異常。漸漸地,她出現了幻覺。在幻覺中,她為自己設想了無數種逃避的方式。其中一種就是她殺了男生,一定會遭到報應,她會失去孩子。因為男生的父親是鎮子上的巫醫,善養蠱,王楠認定他已經為自己下了蠱,她會中最厲害的蠱毒。從13歲到16歲,她是在精神病院度過的。出院后,她埋葬了過去,開始新的生活。可因為孩子的夭折,她過去的記憶復蘇。隨着時間的流逝,記憶無形中被她篡改,才有了她所說的一切。而在破敗的院落中看到男生的弟弟,她把他當成了當年的男生,所以才不顧一切地撲過去,迫不及待地想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