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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魂燈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周建偉是個插圖作者,專門為一些時尚雜誌畫插圖。平時沒事,他會對着畫上的一群俊男靚女發獃,彷彿其中一個會成為他的女朋友。周建偉很想找一個詩情畫意的女朋友,三年前,這種想法差點兒就變成現實。

  這天,畫插圖到深夜,周建偉累了,打個哈欠起身。突然,他看到新買的蠟紙燈罩有些異樣。仔細看,上面若隱若現顯出了一個女孩的身影。女孩穿着旗袍,頭髮高高挽起,宛如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美女。周建偉詫異,接着,他看到女孩的眼睛里流出淚水,淚水打濕燈罩,人影漸漸消失了。

  周建偉獃獃的,懷疑自己看花了眼,燈罩上怎麼會有美女?她為什麼會流眼淚?周建偉搖搖頭,覺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看看錶已經是凌晨四點鐘,他上床關燈睡覺。

  一覺睡到下午,起來吃點東西,周建偉又出去散了會兒步。回來時,天已經黑了。坐到桌前畫插圖,不知怎麼,他有點兒心神不定。畫幾張就抬頭看看燈罩,彷彿期待着在燈罩上發現什麼。

  整本書插圖快要畫完,周建偉伸了個懶腰,看看錶,已經是凌晨。他正要去廚房為自己沖杯咖啡,突然,乳白色的蠟紙燈罩又變了,圖中出現一個美麗的女孩。女孩穿着潔白的婚紗,裊裊婷婷,極為引人注目。他獃獃地看着這女孩,覺得她美得炫目,令人心醉神迷。可不過片刻,女孩的眼睛里淌下了兩行淚水。周建偉揉揉眼再看,燈罩透出溫暖的光,淚水消融了女孩,燈罩上什麼都沒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燈罩上怎麼會出現女孩的身影?周建偉正發愣,手機響了起來。一個女孩的聲音,那聲音溫婉動人。她似乎是幽幽嘆了口氣,問:“你怎麼還不來?還要我等多久?”

  周建偉詫異,半晌問對方是打錯了吧?他沒和任何人約會。

  “我是阿娟。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女孩輕聲問。

  周建偉吃驚地瞪大眼睛,半晌,問她在哪兒?阿娟說她在溪水橋邊,他們約好的地方。合上手機,周建偉木獃獃地起身出門。

  打車趕到溪水橋邊,橋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周建偉按照阿娟打來的號碼撥過去,對方卻提示無法接通。

  在橋邊徘徊了一小時,周建偉怏怏不樂地離開。回到家,他勉強畫完最後兩幅插圖,心裡悶悶的。阿娟,她還在等他?她真的還在等他?他感覺自己像在做夢。或者,是有人在惡作劇?

  把插圖樣本送到雜誌社,周建偉和朋友一起喝了杯茶,然後回家休息。睡了一下午,起身時又是夜晚了。周建偉邊喝茶邊看書,他不時地抬頭看看檯燈。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凌晨,周建偉打個哈欠。這時,檯燈燈罩的顏色又變了,還是那個女孩。這次,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晚禮服,看上去格外華貴。周建偉的心怦怦直跳,盯着那燈罩,約摸兩三分鐘后,燈罩的女孩滴下兩行淚,消失了。

  周建偉困惑不解。索性,他把檯燈插座撥下來,打開大燈,將燈罩拆開。可令他失望的是,燈罩是普通蠟紙,里裡外外反覆看了,什麼都沒有。

  獃獃地坐在椅子上,周建偉開始胡思亂想。手機響起來,他趕緊接聽,還是阿娟。周建偉忙說昨晚在溪水橋等了一小時卻沒看到她。阿娟輕輕嘆了口氣,說他錯過了時間,她等得太累了。周建偉忙問她在哪兒?他想馬上見到她。阿娟說還在溪水橋。

  一路上,周建偉急切地催促着司機,快些再快些。終於,二十五分鐘后,周建偉趕到了溪水橋。橋頭上,站着一個穿晚禮服的女孩。周建偉幾乎驚呆了,那女孩就是燈罩上的人,幾乎一模一樣。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一陣疼痛,不是做夢。

  周建偉走到她身邊,女孩說她是阿娟,她已經在此等了三年。周建偉再也抑制不住,上前緊緊擁抱她,眼淚流下來。他哽咽着說以為她出事了,曾經,他在溪水橋邊,等了三天三夜。

  阿娟渾身顫抖着,半天沒說話。三年前,在一個插圖交流群中,周建偉認識了阿娟。兩人談天說地,十分投機。幾個月後,他們陷入了熱戀。周建偉幾次提出見面,卻被阿娟拒絕。一來兩人並不在同一個城市,二來,阿娟說想考驗一下他的愛情。兩人的心心相印,是否與外表有關?私下裡,周建偉認定阿娟長得普通。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他更看重的是心靈的交流。終於,在兩人相識一年後,約定了在溪水橋邊見面。

  晚上的溪水橋美麗迷人,周建偉還拿定主意,只要阿娟長得不至於讓人害怕,他就要向她求婚。可是,那天路上大塞車,他晚了半個小時。當他趕到橋邊,全然不見阿娟的蹤影。他無比懊惱,一直等到凌晨。後來,他連着去了三天,等了三個晚上,阿娟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號再未亮過,群里也沒有人再聯絡到她。周建偉既痛苦又迷惑。可除了號,周建偉對阿娟幾乎一無所知。偶爾,他會胡思亂想,阿娟難道出了事故?

  整整三年,周建偉幾乎已經忘記了阿娟。可三年後,她又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急切地問她去哪兒了?為什麼這三年一直沒有她的消息?阿娟嘆了口氣,說她被人囚禁了,一直無法脫身。直到幾天前才脫身出來。

  周建偉攔了出租車,帶阿娟回到住處。他說出了在燈罩上看到她的影像,阿娟笑了,說一定是他思念過度。周建偉擁抱着她,覺得這幸福幾乎是不可思議。

  昏昏沉沉中,周建偉一覺到了天亮。伸手一摸,身邊空蕩蕩的。他坐起來,床頭放着一件淡紫色的晚禮服,阿娟不知所蹤。將衣服收起來,周建偉發了半天愣。阿娟突然就走了,甚至沒跟他打聲招呼。只是,今晚,她還會不會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問她這三年的境況。

  第二天深夜,阿娟的電話又來了。奇怪的是,她依舊在溪水橋邊等他。周建偉打車過去,將她接了過來。

  纏綿一整晚,天亮時,阿娟又悄悄走了,她留下的是一件婚紗禮服。周建偉獃獃望着衣服,百思不得其解。而他無論什麼時候撥打阿娟的手機都是無法接通。為什麼她能打過來,他卻撥不過去?

  阿娟陪了周建偉三天,這三天,她穿了旗袍,婚紗,晚禮服。她只是陪着他,不說多少話。這天,周建偉和阿娟纏綿過後,又累又倦,卻克制着自己不睡。阿娟躺在他的臂彎里睡著了,周建偉一直大睜着眼睛。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直到凌晨三點鐘,周建偉看到阿娟起身,只穿着睡衣慢慢朝外走去。周建偉急忙起身,跟在她身後。阿娟攔了出租車,直奔溪水橋的方向。周建偉詫異,忙也攔了車跟在後面。到了溪水橋,阿娟下車,扶着橋欄,突然飛身,縱身而下。周建偉驚呆了,大聲喊着阿娟。彷彿在半空中,阿娟回過頭。月光下,她的眼睛里流出兩行淚水。晨光昏暗,阿娟臉上的淚水卻如此清晰。

  看着橋下湍急的河水,周建偉痛不欲生。溪水橋河段水流甚急,因為落差大,任是水性再好的人都不敢在此一試。獃獃看着河水,周建偉恍若夢中。阿娟,為什麼要跳河?跳河的,是不是真的阿娟?

  從那天起,周建偉再也沒見過阿娟。她再沒有打來電話,再沒出現在燈罩上,就像她從來沒找過周建偉一樣。深夜,躺在床上,周建偉常常莫名地感到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半個月後,有朋友來訪。朋友收藏古董,一眼看到周建偉的檯燈罩,問這是從哪兒買的?這可是罕見的古董。周建偉說是在一家古玩店買的,覺得燈罩古樸便買了來。朋友詫異,說這燈罩至少是明代的東西,燈檐四翹,宛若屋脊,又稱“屋燈”。野史記載,這燈罩能聚冤魂。周建偉吃驚地張大嘴巴,能聚冤魂?他突然想到了流淚的阿娟,急忙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朋友。朋友也大吃一驚,說只是野史傳聞能聚冤魂,難道是真的?

  第二天,周建偉找到了古玩店老闆,詳細詢問檯燈罩的來歷,說還想收幾個這樣的檯燈罩。老闆說那東西是一個叫李玉河的人送來的,當時只是寄賣。

  周建偉輾轉找到了李玉河。

  李玉河看上去臉色蒼白。一聽周建偉提起檯燈罩,忍不住一哆嗦。周建偉開門見山,說在檯燈罩上看到了阿娟的冤魂,看到了阿娟跳河……他什麼都看到了。李玉河聽罷,突然抱住頭蹲在牆角,大聲喊着叫周建偉別說了。三年前,李玉河醉酒,走到溪水橋邊,一眼看到盛裝而來的阿娟。當時他一見傾心,慾火中燒。那天溪水橋空寂無人,李玉河強行將阿娟拖進樹林施暴。阿娟性情剛烈,等李玉河發泄之後,起身直奔溪水河,李玉河眼睜睜看着她投河自盡。從那天起,李玉河天天在檯燈罩上看到阿娟,阿娟每晚都來向他索命。他以為檯燈轉手即會無礙,誰知,阿娟現在還是找上了門。說著,李玉河用頭撞牆,直撞到額頭鮮血直流……

  在溪水河下游的派出所,周建偉查到了無名女屍的記錄。阿娟,一直無人認領,即被埋進了亂墳崗。歷盡周折后,周建偉將她的骨灰取出來,送回了家。

  偶爾,周建偉還是痴痴獃呆地看着檯燈罩,一心希望阿娟的出現。他想起阿娟曾說過的話:“在我看來,女人的至美有三種,一種是古典的,比如身着旗袍;一種是現代的,比如身着婚紗;一種是高貴的,比如身着晚禮服。建偉,你喜歡我穿哪一種?”

  周建偉將頭深深地埋進枕頭,低聲說:“阿娟,無論你穿哪一種,都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