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小說《驚蟄》節選
梅鄉客
……
但見那卧房之內,猶如大廳一樣明亮,雖為深夜時分,卻仍處處張燈結綵、綵帶飄揚的,此番情景甚是熱鬧。
過不多久,藍猴廖了一個翻身,打了長長的一個哈欠,然後,又想起什麼似地猛地坐了起來。他這一動,驚醒了站在床頭瞌睡着的丫頭,靜立於床頭的那個丫頭趕忙俯身上前,行了個萬福禮,小聲說道:“少爺,您醒了?”
廖了仍舊是睡意朦朧,不過,聽到有人這樣的稱呼他,便感到萬分的驚訝,以為是在夢中,遂揉揉雙眼,再仔細四下張望,眼前的一切讓他茫然、讓他惶惑。因為,他的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質樸典雅、古色古香的擺設,這也罷了!奇怪的是,站在旁邊的女孩怎麼也很怪異,只見得一個個都上身穿着一件對襟招領衫,下着一條印花吊腳褲,腳上穿着繡花鞋。再看那頭上,各有一隻獨角辮盤成鬏束在腦後,中間用一根竹籤作簪穿牢,兩邊的頭飾也很繁雜但不顯羅嗦。細看那臉蛋,一張張潤澤光鮮、一個個唇紅齒白、兩腮又略施粉黛,不油不膩、又暗留淡香……
正訝異間,又聽得有人叫喚一聲,“老爺來了!”
於是,本來就已經寂靜的房間里更加安靜了。廖了只能靜坐,他迫切地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身處這個如夢幻般的世界里的。
“祥生我兒,你讓為父等得好苦啊!”此刻,門檻外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然後,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了進來,只見那老者須髯花白,一身綾羅綢緞,走動之時,身上玉佩掛件叮噹亂響。
老者的叫喚,讓廖了無所適從,只是這名字使他想笑,怎麼就跟他所知道的一個廣告產品同名了?他不知如何應對,便索性默不作聲。
那老者一路上跌跌撞撞、顫顫巍巍,來到床前,他側坐於床沿,愛撫地觸摸着廖了的額頭,彷彿是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道:“終於醒了,這下可好!”
然後又轉身對身邊的一個侍女道,“快!少爺醒了,取一杯水來,侍候少爺漱口用膳。”
廖了無所反應,他沒法適應這種侍候,更不習慣於坐在床上漱口,再者,他還想着怎樣才能讓自己儘快回家,便大叫道,“我要回家!”
“看來,這孩子是病得不輕啊!都‘傻’成這樣了,在家裡了,怎麼還說要回家?”老者心頭暗想,剛剛輕鬆一點的心情又一下子鎖緊,傷心之餘又不覺潸然淚下了。
這時,一個侍女托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來,只見那托盤裡放着一隻玉杯和一隻瓦瓷盂盆,玉杯里盛滿了清水,瓦瓷盂則空着。
後面跟着的又一個侍女雙手捧着一隻銅盆,盆中倒有小半盆還冒着熱氣的溫熱的清水,再後面,又跟着一個手托白色毛巾的侍女,然後,又一個女孩已經托着一碗銀耳燕窩羹等在了一旁……
起床,竟也會有如此龐大複雜的流程?這是廖了無法想象得到的。這哪是人呆的地方?還有沒有一點自由喲?廖了的心中埋怨起來,這樣想着,他的心情便也更加地煩躁不安了,容不得一絲思考的餘地,便一揚手打翻第一個侍女手中托着的玉杯和瓦瓷盂盆,並且依舊清晰而又大聲地叫嚷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那侍女眼含熱淚,委屈地彎下腰、弓着身子去撿被廖了打翻甩碎的玉杯殘片。
“太放肆了!你怎麼可以如此莽撞、任性?”父親,那個稱呼廖了為“祥生我兒”的老者也忍不住火了,“這一場劫難也使你變得如此糊塗,讓你忘了自己是誰了?”
廖了一時無語,看不到他的幾個哥哥白龍、黑虎和紅獅,他倍感孤獨,心頭惶惶、惴惴不安起來,卻又不明就裡的被人一聲斷喝,更加的委屈了。他很是絕望,又自知情緒太過激動了,一時間又無所適從。
他慢慢地清醒過來,在心底里不斷地告誡自己要冷靜,儘管他不願意,但是,從這一刻起,他已不再是他了!他要改變,他要慢慢適應這裡的一切,他要掌握這裡的生活規則……,然而,他又畢竟不是祥生,他該怎麼辦呢?
現在,他要儘快儘可能多地了解祥生的過去。要想知道這些,他便要從侍女們的口中探詢,然而剛才自己發飆,恐怕嚇壞了人家了,廖了感覺有點過意不去,連忙收起愁容,擠出一絲笑意,當著“他父親”的面,抱歉地對那侍女說道,“對不起,我、我的心情不好!……”
看到“兒子”在誠懇地向著別人道歉,“父親”稍感欣慰,滿是褶皺的面容也慢慢地舒展開來。
風波在瞬間得以平息!
儘管廖了有很多的不明白、不自在,但是,他更知道,無論他如何的煩躁不安,他都無法找到那個美麗的故鄉荷花溝村了!他找不到他熟悉的夥伴,更找不到他和哥哥們經常上網的“急速網吧”。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就真的來到了他們經常網游的神奇世界——一個如天堂般美麗的地方。然而,原來非常嚮往的夢幻天堂里所有自己設計的美好並不是那個回事,起碼,他已無法跟外界溝通。這個地方,一到夜深人靜之時便一片漆黑、冷冷清清,他沒有一個認識的人,無法推心置腹的跟人交談,那個孤單喲……
廖了的孤獨、無聊、寂寞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被無限地放大,他倍感痛苦,即使是在人群里,花叢中,他依舊深深地感到自己凄凄然其狀慘矣!
不過,沉淪不是廖了的性格,他很明白,現在在這兒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摸索、學習,既然已經陰差陽錯的走進了這個世界,那就耐着性子慢慢地磨合吧!廖了只能如此自慰了。
不知不覺,已過半月有餘。
在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裡,廖了轉彎抹角的從那曾經被自己驚嚇過的喚作“春桃”的侍女的口中探知,自己複姓歐陽,名曰祥生。
廖了還得知,在不久前,歐陽祥生因偶生怪病卧床,如入膏肓而昏迷三日有餘,其父歐陽一秋心急如焚。眼見得愛子一天天消瘦下去並且不見清醒,整日介愁容滿面,真可謂到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地步了!
託人請來的名醫來了一撥又一撥,銀元用了千兩再千兩,就是難以見得有回春之術,這樣一來,歐陽一秋老爺子慌了神了,他的一貫的“有了銀元就有了一切”的思想第一次受到了如此嚴重地打擊,最要命的是,他在老年才得來一子的同時,已經過早的逝去了小他十幾歲的妻子。現在,他含辛茹苦精心培養的愛子卻又要在他將要安享天倫之樂的時候……,歐陽老爺子不敢多想,只是叫人日夜守候在祥生的身旁。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多陪愛子一點點。
忽一日晌午時分,突然間就狂風大作起來,原本明亮的天空瞬間變得黯淡無光!
一直靜坐在祥生旁邊的老爺子趕緊抽身向外,他努力想要關緊門窗,卻難以完成。正對着祥生床位的大門被風吹得呼呼啦啦、扇來扇去的,撞擊板牆的聲音更是乒乓作響。見這情形,老爺子就有些害怕,便再喚人過來點上燈籠,一併合力推上門,可後面的窗子又被風吹開,而且,剛剛掛好的燈籠也被風吹得掉在了地上,還差點燒了起來,於是,又一陣慌亂。
等到風聲漸漸變小、門窗能夠關緊並且上了鎖,做完這些細節再回到床前,卻又不見了祥生,老爺子大驚失色,四下尋找,卻發現,原來“祥生”竟然躺在了靠近八仙桌下的花壇旁,只是,他渾身濕透、衣衫襤褸,並且,眼瞼充血、面部紅腫,而身上卻更是瘦骨嶙峋。他完全變了個人似地!若不是在家中,恐怕很難有人能夠認識這個“祥生”公子了。
老爺子吩咐家人趕緊將祥生抬進柴房,脫掉已然撕成碎片的衣服,再放一大桶熱水,加了一些中醫配好的療傷藥草,撫祥生坐浴浸泡。
如此這般,待服侍好祥生洗浴、更衣后,眾人皆發覺,祥生竟比以前瘦了、矮了,而且相貌輪廓雖然清晰了些,但不如從前的英俊了。不過,他似乎氣息趨於均勻,脈相走向平緩了,這境況倒是很難得哩!
經過這樣的一次折騰,歐陽一秋這老爺子再也不敢大意,當然,他其實一直都很謹慎的,只是,打這以後,他要比以前更為小心一點罷了!於是,從那以後,一到傍晚就吩咐點好燈籠,要將院落、大廳、卧室都照得亮如白晝。
知道了這些,祥生也感到了歐陽老人的不易,不管將來如何,他都要乖乖地聽話,好好調養身體,以期將來能夠好好地回家、也好好地報答歐陽一秋這個老人。
目前,廖了知道的似乎就只有這些。
光陰荏苒,轉眼又是秋高氣爽之季節,一直被認為病怏怏的廖了其實矯健敏捷如猴(他本來就有一個叫“藍猴”的綽號的),穿越也很傷元氣吧?好在經過這段時間在這歐陽一秋家(也該稱作自家了)的精心調理,身體恢復得也更加壯實。
這一日,在“春桃”的帶領下,廖了,現在的祥生正興高采烈地跟着她在莊園里遊玩,他一會兒蹦起來跳着去采枝頭的石榴、晶梨,一會兒又跑下清清的溪水邊潑水戲耍清晰可見的觀賞魚……,他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後,完全沒有一個少爺的樣。
春桃雖然開心,她不受拘束的陪在廖了的身旁,看到廖了如此歡愉的同時,卻也流露出了一絲的驚訝和擔憂。
“少爺,您變了呢!”春桃終於不無疑惑地對廖了說道。
“是嗎?那你說,我以前是什麼樣子呢?”廖了處心積慮地問春桃。
“以前您很少出來玩呢,哪像今天這樣啊?”春桃答道。
“……”
廖了沉默着不多言語,他試探着要從春桃的眼神里尋找答案。但是,春桃哪敢直視廖了,她無意中碰到廖了的目光,便羞得滿臉通紅。也難怪,這古代的女孩子哪有現代女孩子的自由啊,莫說要整日呆在深閨大院,就連窗前飄落的黃花在瞬間讓她引發的感慨也不敢過多地表露呢,更不用說還能跟男孩遊山玩水了,任何時候的任何一點哪怕是小小的疏漏都會變成別人眼中的輕浮,所以,這春桃一接觸到廖了的雖然純真、和善、友好、探尋的目光也會擔驚受怕的了。
見是這樣,廖了也很自覺,他不再深究,繼續着歡樂的玩耍。
不多時,廖了便又完全沉醉在這如詩如畫般的美麗境地了。他竟習慣性的伸手往腰間去掏,掏什麼呢?外出遊玩時常帶的別在腰間的數碼相機啊,可這一刻,哪有啊!心中自是十分的遺憾。
也是因為第一次在一個清靜典雅、悠然自得的天地間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吧?就在剎那間,他在心中將這樣的存在稱為“真生活”,這是他的獨創!
的確,好美的意境呀!但是,景緻再美,也掩蓋不了孤寂的心緒。這樣的心理落差也忒大了!真夠難為這藍猴廖了的!!
想想也是的,習慣了三五個知己相邀、聚集於明湖嬉戲的他當然很不習慣孤獨地享受眼前的美麗勝景,若說他們在湖面上看到的蜃景已經是美不勝收的話,那麼,眼前的這一切,則完全是人間仙境了!
這種境地可不是想有就有的!要是能拍下來,這青山綠水、霧靄繚繞、長袍大褂、綾羅綢緞的,再在相片旁註釋一下“我穿越了”!
嘿,誰敢信啊?
然而,廖了急於想要有人分享這其中的快樂啊!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又有誰能知曉他的心境?於是,這一刻,他就又無比地懷念起他的好兄弟們了,那一個個,生龍活虎的模樣!唉,廖了輕嘆一聲,不免心中悵惘、黯然神傷。畢竟,分手如此之久,互相不通音訊,不知他們狀況如何了?愈是挂念愈是擔心,愈是擔心便愈加挂念!
正凝神沉思之際,卻被一聲叫喊驚擾,廖了轉身一看……